我沉浸在惊愕中,良久才能回神,阿爹已经出去了。黄昏的日光透过窗棂斜照在我脸上,却失了温度,原来朝廷已经窘困到这地步了吗?我一直不曾留意过什么国家大事,只过自己的小日子,可如今我想要的眼看触手可及,却因时局不安,被万水千山隔阻。
可是凭什么上位者的一个念头就推翻我设计好的未来?我捏紧了请帖,好在20号很快就到了,我得把这事告诉他,让他立刻来我家提亲。只要我家应下,婚约已成,总督再位高权重,也不能逼人悔婚。
为了那次见面,我做足了准备,衣饰精致不在话下,荷包里也放了新制的百花丸,他说过喜欢这种香,像是春天的味道。去马场的路上,我还在轿子里揽镜理妆,只想让他看见我的第一眼露出惊艳的神色。可是没想到,被震惊的是我。
看着朱碧云娇俏的笑靥朝何应谦如花绽放,看着何应谦低头亲昵地帮她掠起耳畔的发丝,我真恨自己有副好眼神,离得这么远,还能清楚看到这一幕。她怎么会来?我应该怎么办,冲上去质问吗?名不正言不顺,我有什么资格质问别人。
我只有压住一腔嫉妒,若无其事地上前打招呼。原来何应谦不止约了我,还约了好几位少爷小姐,这时渐渐都来齐了,他站在人群中跟大家讲骑马的要领。是我自作多情了吗?不,一定不是!我对他而言一定是特别的!我盯紧了何应谦,试图从他一举一动中分辨他待我与别人不同的信号,却越来越绝望,他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春风拂面,我看不出区别。
他牵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骏马,托着糖块,一边引那匹马舔食,一边对众人说:“马儿爱吃糖,我的'追风'也是,想获得马儿的好感,这是最快的办法。”
突然一个娇柔的声音送到我耳朵里:“李小姐怎么一直看着应谦,他讲的你听懂了吗?”我一时没回答,那声音便更添了丝鄙夷:“李小姐连骑装也没换,看来不是来学骑马的,你就往旁边站站,一会儿被马伤着就不好啦。”
当然是朱碧云。她暗讽我花痴男子又没见过世面,在场的谁听不出来?当下一阵窃窃的笑。我待要反唇相讥,忽听何应谦开口:“李小姐冰雪聪明,驯马这么简单,当然一听就会了。”他递过来几块糖,笑道:“李小姐不妨试试,追风十分温驯,不用怕。”
他是替我解围,我接了糖,却并不上前:“我还是先看一会儿。”果不其然又听见朱碧云的嗤笑声。一个充满恶意的想法突然出现在我心里:让朱碧云立刻消失吧!何应谦又讲了些接触马儿的要领,拍拍手:“好了,大家先各自挑选喜欢的马儿,每匹马都有伙计照顾,胆子大的也可以先试一试。”
众人渐渐散开,我与朱碧云都没动,何应谦问:“怎么都不去挑匹马?”就在方才,我脑海中转过无数念头,一个冲动的计划隐隐成形。我小声说:“这匹马脾气好吗?我想试试,喂喂它。”何应谦笑道:“好啊,追风喜欢所有喂它糖的人。”说着拉住缰绳,拍拍它的脖子,让我走近些。
喂马我其实很熟悉,只是为了计划要装得生疏。这很容易,因为紧张,我的手掌微微颤抖,在别人看来应该就是害怕紧张的样子。朱碧云“哼”了一声表示不屑,缠着何应谦:“我也要喂!”便也拿了两块方塘摊在手心喂给追风,一边示威地看着我。
她的反应实在太好预料,我开始进行下一步,转向何应谦:“我可以骑上去吗?还得请你搭把手。”果然,还不等何应谦答话,朱碧云就把我挤开了,我踉跄几步,抓住马儿另一侧的辔头才站稳。这时朱碧云带了几分撒娇地拦着何应谦:“我喜欢追风,应谦,你扶着我上去,再带我跑一圈嘛。”
我心头一紧:“不行!”两人诧异地望着我,我自知失言,解释道:“男女不同骑,还是注意一点。”朱碧云厌恶地皱皱鼻子:“老古董!”但没再坚持要何应谦带她。我暗地松了口气,走到一旁的长椅边坐下,将后背靠在椅背上,紧张地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