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邦庆的《海上花列传》与狭邪小说

此书为劝戒而作,其形容尽致处,如见其人,如闻其声。

阅者深味其言,更返观风月场中,自当厌弃嫉恶之不暇矣。

所载人名、事实,俱系凭空捏造,并无所指。

如有强作解人,妄言某人隐某人、某事隐某事,此则不善读书、不足与谈者矣。       

——韩邦庆


当我们打开他的书,一如点亮一支蜡烛,昏淡的光照之下他们出现了。当那盏灯光熄灭,他们就消失了。

《海上花列传》是清末著名小说,亦名《绘图青楼宝鉴》、《绘图海上青楼奇缘》,凡64回。张爱玲普通话版把原书名《海上花列传》去掉了两个字——《海上花》。

作者花也怜侬,即韩邦庆(1856~1894),字子云,别号太仙,自署大一山人。松江府(今属上海)人。曾在豫为幕僚。光绪辛卯(1891)秋,到北京应试,落第,遂归上海,常为《申报》写稿,所得笔墨之资,悉挥霍于花丛中。

这部长篇小说的主要内容是写清末中国上海十里洋场中的妓院生活,涉及当时的官场、商界及与之相链接的社会层面。


海上奇书


《海上花》是1892年的时候刊登在一本叫做《海上奇书》的期刊上的,《海上奇书》可以说是上海乃至中国第一本近代的文学期刊。这本期刊出版的时间不长,从1892年2月份开始出版,实际上只出了15期。这本刊物的出品人就是《海上花列传》的作者韩邦庆。

事后隔了三十年,胡适他们这一批新文学倡导者重新发现这部小说,并且把它重印推荐给现代中国读者。当时胡适考证揭晓,这本书的作者是一位出生在上海松江的近代文学家。当然此人不是一个无名之辈,他是上海著名的一份本地报纸《申报》在1870到1880年代的主笔之一。

如果翻那个年代的《申报》,可以看到第一版上面的一些时论是韩邦庆写的,当然他用了几个笔名。现在已基本看不到《海上奇书》杂志。《海上奇书》每一期的主要内容就是《海上花列传》,每期刊登两回,另外还有韩邦庆的一些诗文。这些诗文倒都是文言的,不像写《海上花列传》用的是白话。两年以后,也就是1894年,上海第一次出版了《海上花列传》的单行本。

韩邦庆大概在2月底出了《海上奇书》的第一期。他相当聪明,也非常会利用当时新媒介形式来推广他的小说。1892年2月4日《申报》上有则广告《海上奇书告白》。他从2月4日开始连登了11天的广告,当然因为他和《申报》有特殊的关系,也许他登广告是打折的。


书名由来《海上花列传》是最著名的吴语小说,也是中国第一部方言小说。

后世张爱玲曾将其翻译为英语、国语,命名为《海上花》。最大程度地保持了原来的意境,又自然简洁,且呼之响亮上口,也更容易为现代读者所接受。

最早在中国台湾出版时被出版社分了上下册,变成了两个名字——《海上花开》、《海上花落》。中国大陆引进过来也是这样,现在大家都这样叫了。四个书名,容易引起读者印象上的混淆,更不利于传播。


《海上花》与《红楼梦》


红楼梦迷遍天下,海上花痴有几人?《海上花》远不及《红楼梦》那样家喻户晓,是寂寞的书。

张爱玲为此叹息:《水浒传》被腰斩,《金瓶梅》是禁书,《红楼梦》没写完,《海上花》无人知。

《海上花》是张爱玲的晚年译作。“昙花一现”的《海上花列传》系以吴语方言写就,张爱玲将它译成国语并加注——在此之前她先译成了英文,前后费时十几年,付出心血之多,可见珍爱之深。

《海上花》称为《红楼梦》百年之后的又一高峰——孤峰,断崖。《海上花》在某些方面比《红楼梦》更好看,对今天的我们来说更亲切。

《海上花列传》有着一种中国传统文学崇尚的“平和冲淡”的写实风格,在这方面它甚至超越了《红楼梦》,这是以往的中国小说中罕见的。在这种描写平淡的人和平淡生活的背后,其实也带有现代都市人的平等意识。

《红楼梦》不过两百多年,那是另一个时代,时光的巨大冰川切下,让它和我们所在的陆地分裂开了,却把《海上花》和我们划在了相邻——近现代。

《红楼梦》描写的是中国传统城市中的人物,《海上花列传》在中国小说史上首先描写了现代都市中的人物,不受家族束缚,在现代金钱关系的连接下妓女们更为自由。

“职场”与名利场的手段与倾轧,“人生”这场斗争,女性情感与生存的冲突、幻灭,“移民城市”与“转型社会”之下的个体处境……这一切也都是我们毫不陌生的,有推崇的“通常的人生的回声”。


内容概述

《海上花列传》是以娼妓为题材的长篇小说。如果用最简单具体的一句话来介绍——是一部关于晚清上海长三堂子里的爱情故事的小说。

专门描写上海的妓院之中,一对一对的嫖客与妓女之间的关系和情感生活。可谓开了狭邪小说新的风气。主线是赵氏兄妹在上海这个大花场的沉沦过程,中间重点描写五组主要人物,而又以洪善卿与赵朴斋甥舅两人为串线。

一是富家子弟王莲生与沈小红、张蕙贞的感情纠葛;二是政府官员罗子富与黄翠凤、蒋月琴的关系;三是书香人家陶玉甫与李漱芳的生死离别;四是弱冠青年朱淑人与周双玉的最终无缘;五是风流子弟史天然对赵二宝的爽约。

小说以经历了开埠——开放的混乱与繁荣,一面是“现代化国际大都市”初显、一面却仍属正宗传统中国社会的晚清上海为背景。描写了当时租界堂子男女交往及日常生活情形,并链接至高官富商以及平民草根的各阶层人物生存状态。

主要是长三堂子——高级妓院。不同于通常交易场所,倒有一点儿像今天的娱乐圈、时尚圈。长三堂子就是高级妓院,长三就是高级妓女。但这个注释似乎并不准确。

长三堂子还有个更正式的体面的名称——书寓;而长三则被尊为“书寓先生”。最初的书寓先生系为纯粹的说唱女艺人,艺是第一的,要经过较长时间地教育养成。

若想在上海开寓营业,必须经官府举办的专业资格认证考试,并有年度考核——年审。卖艺不卖身——听起来更类似于艺伎、女艺人、女明星。这应该算是职业女性,而且是最早期的职业女性。

到了本书所描述的时期——“海上通商以来”,即鸦片战争之后上海开埠、成为正式的通商口岸,“书寓”“长三”混个不清,规范也大不如从前严格了。

书中的长三们——虽黄翠凤还能拉着胡琴一曲《荡湖船》让大家听得如痴如醉,小小的李浣芳也唱得来《长生殿小宴》中的《天闲云淡》,但新买来的周双玉没几天就出局(出陪酒局),乡下来的赵二宝也好像没经什么培训就挂牌了。


艺术特色中国的小说发展到《红楼梦》是个高峰,而高峰成了断崖。但是一百年后倒居然又出了个《海上花》。                                                        ——张爱玲

鲁迅先生称赞《海上花》“平淡而近自然”。这是文学上很不易做到的境界。  ——胡适


如果早期《瀛寰琐记》连载的译作英国长篇小说《昕夕闲谈》不算,《海上花列传》便是中国最早连载的长篇小说。

《海上花列传》是中国近代最著名的狭邪小说,比梁启超提出小说界革命早了十年,可以算是近代狭邪小说的发端。与以前的狭邪小说不同之地在于,它们本身就是近代都市的产物,是中国近代最早描写都市的小说。其人物之多,文字容量之大,文风之“平淡而近自然”,文笔又极犀利,故成就较佳。

此书为一合传体,为许多故事的集合。写法如“穿插”、“藏闪”、“草蛇灰线”、“伏脉千里”构造出一个伟大和有趣的文学迷宫世界,本来各人有各人的故事,经作者加以组织,弄成一个有机体的总故事,在那里同时进行发展。和《红楼梦》确有一比。

作者自己也说:“全书笔法,自谓从《儒林外史》脱化出来。惟穿插藏闪之法,则为从来说部所未有。”而以它出现的时间,大约可算得上“最后一部”——中国传统小说的一个完美收官。只有《海上花列传》继承了曹雪芹那种刻意真实的表现人生,深入人类内心世界的现实主义精神。发生在上海都妓院庆实实在的现实生活,刻画那些平凡的妓女。没有什么“猎奇”心理,也不去搜罗妓院的话柄。

因此,它显得平淡自然,没有离奇曲折的情节,也没有趣味浓厚的戏剧性冲突。但是它的笔触却深入人物的内心世界,作者带着一种对人世的悲悯,俯视小说中的芸芸众生,时而触及人物的潜意识层。  其次,在人物塑造的自觉性和理论性上《海上花列传》有所发展。

小说是需要塑造人物的,以往的中国小说虽然也注意到这一点,但是很少有人从小说特性上去概括小说与塑造人物的关系。《红楼梦》也只是从感性上觉得要表现他所见到的“异样女子”。自我作古,得以生面别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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