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都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每次向别人说起,别人都会羡慕地说,那你很幸福啊。
好像在大部分人的认知里,最小的那个,都会最得宠。可能大部分事实也是如此吧。
可是对于我来说,因为最小而常常被忽略的情况在我的记忆里比较多。
我有两个姐姐,大姐大我九岁,二姐打大我七岁。所以基本我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背起小书包上学去了。
而当我终于也不玩泥巴去幼儿园玩插花之后,他们又已经为复杂的功课而烦恼了。
年龄差让我们之间很少有共同话题,而跟我年龄差不太多的哥哥小时候又极其调皮捣蛋。经常惹得我追着他打,可我总是追不上他,但又不想继续被他欺负,所以只好躲了。
没有同龄玩伴的我无奈之下只能自己和自己玩了。所以,我跑遍了家周围的每一寸山头,也因此搜寻到了很多有趣的角落,发现了很多有趣的事情。
小时候家里住在农场,家门前是一条小河,然后四周就是种满果树的山丘了,连绵不断,把小小的家围在中间。
离我们最近的“邻居”在两三公里之外,是一对年近五十夫妇,他们的房子是三间连在一起的瓦片房,建在一块高地上。
家门前种了两棵芭蕉树,那叶子就像两把巨大的扇子,要是躲在下面即使雨下的再大怕是也不会湿的。
他们家的门前也有一条小河,我可以肯定地说,和我家门前那条是一样的,因为我第一次发现他们家的存在,就是沿着那条小河一路找上来的。
小河的右侧,是他们家的鱼塘,挖得方方正正的,鱼塘靠近房子的那个角种了一棵木瓜树,长得笔直笔直的,大概有父亲的大腿粗。
每次我一被哥哥追的时候,就会故意躲进家门前那条小河边上的草丛里,等他跑走之后顺着河一路跑上来坐在那棵木瓜树下。手里抓一把小石子,断断续续地扔进鱼塘里逗小鱼玩儿。
因为那颗木瓜树足够大,以至于我每次坐在那棵树下的时候,它都能将我完全遮住。所以那一对老夫妇从来没有发现过我。
说来也奇怪,我去那块鱼塘边上玩耍那么多次,时不时也探出脑袋盯着他们的房子看,除了鞠着背的老妇人和她秃了头的丈夫之外,从不见过有第三个人出现。
有时玩到天黑之后,房间里也总不见有灯光亮起。
他们家的左边是一片望不到头的林子,我不知那些是些什么树,只记得树干长得笔直,一点儿不像我们家的果树。
林子下边儿,有一条小路曲折地向前铺去,不知道哪里才是头。
我曾经在一个和哥哥打闹完之后的下午再次跑到他们家的鱼塘玩耍时,顺着那条小路走进去过一段。
因为林子很密,那条小路踏进去不久之后,日光渐渐变得稀少,空气也变得凉凉的。
我顺着小路延伸的方向走了好久,一个人家也没遇上,倒是在一个转弯处碰到了一棵木棉花树。
即使到现在,我仍记得十分清楚,那棵木棉花树绝不像我到城市里以后见过的任何一棵路边的木棉。
它的枝干极多,并且向外延伸得很有层次,镶一颗巨大的蘑菇。
枝干上木棉花开得繁盛,一朵一朵地簇拥着,在一片绿色的林子中,显得那样的红艳,就像充分绽放的红梅花瓣落在白雪地上,让眼睛记忆深刻。
后来因为好奇我问奶奶,那条小路的尽头有什么,奶奶不知是为了不让我乱跑而编出来吓唬我的,还是确实是真的。
他告诉我说,沿着那颗木棉花树一直走下去,会看到一间竹屋,破破烂烂的,那里住着一个被火烧过,面目全非很吓人的老头子。
那个老头子年轻时很爱喝酒,常常喝得大醉倒在地上就睡。有一次喝醉了酒倒在床上睡觉时,罐子砸在地上漏了酒,因为忘了关门,大风从门口吹进来把油灯吹掉了在地上。
油灯的火苗沾上酒就烧了起来,把熟睡的醉汉脸烧坏了,那以后他就一直再没从那间屋子出来过。
奶奶还和我说,她听说有时候县里的人骑摩托车来农场收果子经过那,还能看到他还背对着门口坐在床上灌自己喝酒呢。
听了奶奶的故事之后,因为害怕那醉汉喝醉了跑出来吓唬小孩,我很少再迈进那条小路。
偶尔走进去,最多也就是飞快地跑到那棵木棉树下捡两朵掉在地上的木棉花之后又飞快地跑了出来。
其实我们家也有鱼塘,不过在离家比较远的一个山丘后面。那个山丘上有一口泉,泉水清冽甘甜,夏天暑气重的时候,我和哥哥就跑到那个山丘上去舀泉水喝。
那泉水的一侧是一块光滑陡峭的大理石,冒出来的泉水就顺着那块大理石溜进我家的鱼塘里。
不知道是因为天天喝泉水的原因还是别的,有一次我和二姐钓鱼的时候,竟然钓到了一条七八斤重的福寿鱼。
还记得那一次拉鱼线的时候因为力气不够大,我差点被那条大福寿鱼拖到鱼塘里去,还好二姐在浮标剧烈的抖动之后帮我拉了一把,我才不至于掉进鱼塘里弄湿衣服。
那一次本来打算钓一个下午的我和二姐,在钓到那条大福寿鱼之后就收了鱼竿决定回家,因此只能将好不容易挖了大半盒的蚯蚓放了生。
第一次钓到那么大的福寿鱼,我开心极了。抱着鱼走回家的那一路上,我甚至觉得整个山头的小鸟都在对我唱歌。
把鱼抱回家之后,全家人都觉得很吃惊,也是在所有人的惊讶声中,我骄傲得快把下巴翘上了天。
后来奶奶把那条大福寿鱼给杀了,杀的时候我也好奇地蹲在旁边看。
当奶奶的刀划开鱼肚子的时候,一串串小小的鱼蛋冒了出来。那一刻我觉得自己是个罪人,是一个杀了鱼妈妈和好多小鱼的坏人。
因为觉得自己参与了一场“谋杀”,那个晚上的鱼汤和鱼肉我一口都没有吃。
现在想想,应该是以这样的方式在忏悔吧,为那条自己亲手钓上来的大福寿鱼,也为它肚子里没出生的好多条小鱼。
11岁那一年,父亲决定搬到城市里,所以就把果地卖给了县里的一个商人。
搬家那天,天气特别晴朗。装满家具的卡车开得很慢,沿环绕着家的小路离开的时候,我一直探着头望向车窗外。
满山坡的果树都开了花,粉的,白的,风一吹,就飘下几瓣轻盈的来......
想起来觉得很可惜,到现在为止,我都没有机会再回去一次。
配图:《小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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