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南赶到酒店的时候,同学们已经吃了一轮。她被班长拉着坐下,又给她倒酒夹菜,忙的不亦乐乎。
“阿南,迟到啦!自罚三杯哦”说话的是小玉,读书时带着厚底眼镜的姑娘,原来生的如此好看,眼角眉梢里都是笑意,完全不复当年的呆滞模样。阿南也不扭捏,举起杯子就喝了三杯,同学们这才放过她开始继续吃饭聊天,而她也终于能透过饭桌上的烟雾缭绕,偷偷的看着对面男生的那一桌,而这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他。
他穿白色衬衫配着灰色毛衣,袖子高高卷起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灯光柔和,他的轮廓却锋利,鼻梁硬挺,薄唇带笑……侧着头在听旁边的人说话,认真而专注,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和当年一样,丰姿隽爽,气质温润。抬头看我一眼吧,阿南想,只一眼就能劈开我心脏外包裹的层层铠甲吧,时至今日阿南才发现,是忘记不了的,年少时光里的青涩爱恋。
阿南曾经以为爱情和所有的东西一样,终究有一天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散,就像所有的东西都会过期腐坏,就像花儿总会凋谢,绿叶总会入土,而我们总会分开。
但是偏偏这份感情没有,它只是被小心翼翼的尘封起来,却在这个最普通的时刻,在这个看到他的一瞬,全部活了过来,在她心底疯狂的跳出来,想要不顾一切的拥抱他。
阿南自嘲的笑了笑,收回了目光,夹起碗里被堆成小山一样的菜,安静的吃了起来。
“阿南,多吃多吃,看你瘦的皮包骨头啦,女孩子这么瘦可是不好的啦!” 班长还是一如既往的热情,纷繁复杂的社会并没有让她变得冷漠无情,这一个小小的班级也是因为她的努力才能再聚到一起。
“谢谢班长大人!你别光顾着我们,也多吃呀!”阿南笑着说,也给班长布菜,她还是可以的,可以若无其事的和别人聊天打趣,可以自己一个人孤独而坚强的生活,可以..就像他不曾来过一样……
饭后活动是K歌,小小的包厢瞬间被二十多号人挤满,阿南乖巧的坐在角落里喝着饮料,好似认真听着身边的人闲聊,其实思绪早已经飞回那一年的初遇。
那个盛开在记忆里的夏天,是她往后余生再也忘不掉的温暖岁月。她喜欢用最美好的词语形容夏天,比如陪伴比如温柔比如光亮比如希望,而最后关于夏天的词语,只剩下一个他。少年穿着最普通不过的白色校服,在篮球场上尽情挥洒汗水,身姿矫捷,动作流利。操场上围满了喝彩的姑娘们,随着球员的动作欢呼雀跃,她不懂球,只是静静的看着他,看着他。那时的她还不知道,就是这个人在往后的数十年里与自己纠缠不休,这个人教会了她爱与痛,教会了她想念,教会了她离别。
“阿南,想什么呢,你和苏均安好久没见了吧,不聊聊?”
那时的爱恋,几乎全班上下都清楚明了,她是众多女生的羡慕的对象,因为她们只能悄悄仰望他,而她,却可以明目张胆的站在他身边,就好像她生来就是与他匹配,两个人一起踏完了青春的路。时间在此刻缩成一幅一幅的电影胶片,从她眼前席卷而过,她有些猝不及防。还是在意的啊,这带着樟脑丸气味的回忆,甜而惆怅。真不该来的,阿南想。
“没什么可聊的”阿南轻声说,看着杯子里的橙色液体,目光里是自己未曾察觉的失落。
怎么会没什么可聊的呢?她多想问问苏均安,过的好吗?在哪里工作呢?腿..还会疼吗?会想起她吗?是不是已经有另外一个她了?终究是不敢问..知道了又如何?即使知道自己已经忘不了他了,也不愿意把他拖进回忆的泥藻,他已经承受很多了吧,她从前不懂苏均安平静里隐藏的痛苦与自制,一味的索取和无理取闹,却是在分开时终于窥探到他那些迂回曲折的温柔,买好的早餐,工整的笔记,不善言表,却可以给她温暖的拥抱,替她承受了多少的压力呢?阿南不知道。
阿南看到苏均安出了包厢,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她看见他在楼道里点了一根烟,却没有抽,猩红的烟头在黑暗里散发微弱光芒,四周喧闹,但她却觉得自己听到了他的呼吸声,平稳而有力量。她几乎就要忍不住走上去了,哪怕只是貌似不经意的打个照面也好,再和他多说一句也好。但她没有,她悄悄的转身准备离场,就像不曾到来那样。
“小念”他却开口叫了她的名字,不是阿南,不是林念南,而是小念,这个只属于他的亲昵称谓,他的嗓音低沉,阿南只觉得心脏跳的飞快,有什么东西要从眼睛里溢出来,她走到他面前,用波澜不惊的笑容掩饰惊涛骇浪的心,轻轻的说“苏均安,好久不见”
“整整四百零八天”阿南听不出他声音里的情绪,视线胶着在他身上无法挪开,他的眼睛在这光线暗沉的楼道里熠熠生辉,他在看她,认真而专注。
“你..还好吗?”阿南斟酌着问出口,下一秒就后悔,如果她说好,她该伤心还是开心?如果她说不好呢?分开的这些日子,他过得好与不好似乎她都不会开心,因为这好与不好,都已经与她无关,可是她内心里的恶魔居然在叫嚣着,说不好吧,说不好吧,离开了你的我过得如同行尸走肉,那么你呢?没有了我的日子,你好吗?
“小念,回来吧,我一直在等你。”阿南泪如雨下,那些压抑克制的情感终于抑制不住,她冲上去抱住他,在他怀里哭的如同小兽,而他只是紧紧的抱住她,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轻轻摸着她的脑袋。
“苏均安你这个坏蛋,你差点就把我给丢了!”阿南的声音里充满了撒娇的意味,她曾经以为自己的无畏无惧的,她以为自己可以抵挡所有命运的刁难,她以为自己可以一个人走过所有的雨季和悲伤,她以为自己已经抽象的领悟了这个世界,这个没有苏均安的世界。但此时此刻她才发现,她愿意温柔的与这个世界言和,温柔的向命运妥协,她不再责怪了,不再责怪命运曾经将他带离,因为命运最终把他归还给她,而这一次,她不会再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