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和博哈约定好:如果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我们周末都应该开车出去玩,英德就上了我的目的地清单中。
第一次知道这个地方是一个朋友的朋友圈,在她发的几张照片里,有松林,有溶洞,有茶园。上网查了查,这个地方的资料很少,甚至连具体的位置都有点让我搞不清楚。
然而出行的冲动轻而易举地战胜理性。大概三点的时候,我们往英德出发。
从深圳到广州一路,断断续续总是能见到这么些房子。密集处,可能几公里都是或成型或还在建的高层住宅。推土机、尘埃、吊臂、赤裸在外的钢筋水泥,都冷静地预示着即将入住的人类。
我看着这一切习以为常。
然而大概离英德还有五十公里的时候,绿色突然来得太快。不知从几时开始,高速周围除了山还是山。连绵起伏,络绎不绝,满眼的植物热闹在眼前。
接近目的地是天已经快黑,走了一段石子路后到达山里的一个村子里,好不容易看到了度假村的牌子,突然发现前面有路障。
“仙湖温泉度假村是这里吗?”
“在里面,你们有预定房间吗?”
“没有。”
我思索了一下,撒了一个小谎:
“但我们想进去看一下房子再预定,可以吗?”
穿着迷彩服的年轻保安面露一点点难色,但仍然很礼貌地敬了个礼:
“嗯….好吧。”
虽然是在荒郊的夜晚,这里面的道路却修得异常工整。路灯也都一盏盏排开在道路两侧,完好地开着。模模糊糊,我们看到一些休整好的茶树在道路两侧,还有一俩栋房子。
大概开了五分钟,一些极具现代感设计的方形单层房子出现在道路两侧,这就是大概传说中的度假村了,看起来挺贵。我们琢磨着,
难道今晚在这旁边搭帐篷?
我们在一路考察哪些地方可以搭帐篷过夜,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地点。天色太晚,我们也已经饥肠辘辘。于是决定到外面找口饭吃,然后再溜进来。
在一家名叫“凤凰农家乐”的餐馆前,我们停了下来。
这时老板娘马上带着几个半人高的小朋友引了过来。老板娘看起来三十来岁,身材匀称、皮肤紧致,好热情。问到这边的招牌菜时,她提了提自己养的鸡:
“我们的鸡自己养,都有四五斤,”
但接着又说:
“你们两个吃太多,吃不完浪费的,不要点。”
于是我们整了条蒸鱼以及一个南瓜酿(炒?)排骨。鱼白白,嫩嫩的,似乎能体会到湖水的鲜甜。秘制的南瓜的酱料也让人回味无穷。
吃饭间,老板娘特别健谈,她和我们说度假村的最便宜的房间周末的价格在两千三左右,工作日则是两千。有两间房和一个泳池。他们现在还在建些六间房的套件,仿四合院式的,大概每晚价格在六千五。
我们俩听着这价钱,忍不住和对方对望了一下。
聊着聊着,老板娘突然兴奋又得意地拿出手机,给我们看了一堆她在茶园里拍的照片。
“这边茶园很漂亮,你们要是留下来,明天早上一定要去看看哈!我是从南海那边嫁过来的。有时候一个人,心里有事没人说,我就跑到茶园那里去,心情一下子就好了!”
山里没有信号,吃饭的时候蹭着饭馆微弱的WI-FI,我靠着饭馆的门口,站在信号最强的地方,搜索关于营地的信息,终于中隐隐约约得到了“仙桥”这两字。
于是吃完饭抱着试一试的心情往老板娘手指的方向出发。
入夜后,山里有些凉,在勉强能两车通行、没有路灯、两侧有时是农田有时是树林或竹林的路上,我们开了不知道有多久。像是在不断深入一个丝毫不了解的山窝窝里,漫无目的。因为没有路灯,我们靠着自己车上那个远光灯探路,有时候灯照过去,路边会突然出现一个骑自行车的人,等我们超过它,前面又是一片静谧。
这一切,有点不确定,有点刺激。
开着开着,总归到了一个大门前,呵!是一个地下湖景区。然而现在早已经过了开放时间,售票处早已没有工作人员的踪影。我下车伸了个懒腰,正在盘算今晚的住宿,看到大门往前走一点点有幅地图,就拉着博哈走过去。正当我仔细看着地图的时候,他只着面前栏杆过去的光亮处说:
“瞧!那边有帐篷!有人在露营!”
我抬眼一看,看到帐篷,随即瞟到帐篷旁边的一栋建筑。
“天!就是那里!那个就是我在图片上看到的地方,这就是我找的地方!”
已经做好准备随便找个野地搭帐篷的我不敢相信我们居然运气好到能真的到达这个营地。于是迫不及待地向营地的大门走去。
一进去,就看到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大概有几十人的样子。旁边的炉子还在烧,有些人还在吃东西,更多人已经坐在楼房前面的木凳子上休息聊天。小朋友们和爸妈爱挨肩坐着。
这是一栋3层高的建筑,也是这周围地方的唯一一栋。房子被漆层淡黄色,一层的门外有延伸出来的玻璃盖顶,房子的邮编有一处木头搭成的棚子,有大灶台和烧烤炉,是个露天厨房。
门口贴了个告示:露营30元/人;有热水淋浴;有网络;有野炊设施;只招待10人以上的成团客;还得提前预约;我们东瞧瞧,西瞧瞧,愣是没有看到任何一位像是营地主人的人,倒是其他人都饶有兴致地上下大量着我们,只是谁也不说话。过了一会,一个好心的小姐走了过来,让我们打底下一位吴老师的电话,说他是这里的主人。
电话打了两次才打通,告知了我们的来意后,吴先生让我们在楼下等等。五分钟后他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打搅了他在楼上洗热水澡。
“哎呀,你们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了!”
“就是朋友来过,看着挺美,就想过来”
“我们这边本来是不接散客的。但你们都这么晚到了。我得去看看还有没有帐篷给你们。”
“不用。我们自己已经带了。”
吴先生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略带严肃的五官却一句一笑。
原来这个地方是自然教育的基地,常常会有家长带小朋友过来露营参加课程。有观星、观鸟、森林故事会、戏剧营,啥都有。2013年我参加香港MAD创不同大会的时候,第一次接触到自然教育一词。
那时香港乡师自然学校的“海星”校长到场演讲。
乡师自然学校是一个只有四五十名学生、七八个老师的小学,师生同住。露营爬山、烧柴煮饭、游泳晒太阳,都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在学校里,老师与学生以昵称互称,这里没有校服,没有分班,没有分数只有等级。甚至没有校规,只有“生活公约”以及“法庭”,公约可以被讨论和修改。
出于兴趣,去年去台湾旅游,在花莲的时候也专门去拜访了在太鲁阁国家森林公园里面的“西宝国小”。这是台湾第一所体制内的森林实验小学,院子里都是学生的制作的陶罐,而墙面上也都是孩子的画作。
万万没有想到,在离家仅仅300公里的地方,也藏了这么一块宝地。
在吴先生的带领下,我们走到松林里挑了一块地方,把帐篷搭好。这时我一抬头,漫天的星星,密密麻麻,就挂在天上,这是我第一次在广东看到这么多星星。
离我们大概十来米处有两个比较大的帐篷,挨在一起,大概是一家人。大概是妈妈和奶奶的人正坐在外面的折叠椅上说话,他们在帐篷前搭了一个棚子,有木椅,木桌,锅碗瓢盆以及照明灯。帐篷里亮亮的,依稀传出来小朋友的打闹声。
这一晚折腾到这里,终于舒坦下来。我们喝了两瓶啤酒,就沉沉睡去。(喝)
也许是因为暴露在野外,六点,我们就自动醒来,能闻到空气里湿漉漉的青草味。拉开帐篷,小朋友们早已经睡醒在林间奔跑。帐篷外则有零星的父母在呼吸新鲜空气,放松,观察和欣赏这秋天的清晨。还有一个爸爸带着两个小朋友捡树枝,准备生火做早餐。
这是一个寻常的清晨,但在日后的生命里,你回忆起来,它又将寻常地如此美丽。我们在看着太阳一点一点地升起,从温暖的橘黄光渐渐变得明亮金黄。你觉得你是幸福的,而不是瞬间的快乐。有种充盈的东西蔓延你全身,到土地上,到空气里,到树梢之上,把你和世界一切自然的美丽连接在一起。
坐了一会儿,我们跑去洗了个热水澡精神精神,就去周围的茶园和地下湖晃了一圈。
中午时分,我们在山坡上的农家菜馆吃了顿午餐,结账的时候老板娘又送了我们一碟葡萄和山枣。老板还问我们几时离开,今晚有烧烤过不过来。这里的人真放松,也总是笑嘻嘻。
再回到营地已经是大概一两点了。地面的潮湿已经在太阳的左右下蒸发光了。然而,即便是烈日,因为有高大交错的树木,人也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石头上而免遭炙烤。
我挑了一块大石头走下,博哈在我对面也找了一块石头坐下。隔着大概一米的距离,我们就这样面对面聊天,我和他说在自然里我觉得好幸福,他和我说他小时候随学校在山上露营的经历。
突然之间,他用手指了指:“有什么东西从一棵树跑向另一颗树了。”
我朝着他的所指方向望去,见到一个灵巧的小东西正螺旋状地沿着树干往树顶爬。到了树顶,它挑了一根细细树枝就往前走,因为重量,树枝都被压下了一点点。接着它就这么在我们眼前,从一根树枝跳到另一跟树枝,一个树换到另一棵树。跳跃时前爪向前企图抓住树枝,后脚用力蹬外往后舒展,把身体在空中拉成一个有力的、无限延伸的姿态。
我从没想到会在这里偶遇松鼠。而当我们抬头开始注意看时,一只,两只,三只…原来它们一只都在我们的头顶欢快地跳跃。
就这样,我们站在阳光下的松林里,抬头看了好久好久。
2015.12.17
(注:这次短途的时间是10月17日-10月18日,偷懒现在采才写啦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