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第一次目击垂老的人,病危,衰竭,死。”
或许每一个人一生都会成为这一过程的旁观者和亲历者,过程中的悲伤与无能为力实时摧残着内心,只有熬过至亲的生命终结,才能坦然面对自己的,可惜每个人都无法参加自己的葬礼。
“……竖起活动小桌板,哄他喝水、吃饭,目睹人的口唇可以这般无力,以至难以吮入清水。”
想起医院中的一幕,老人生病,家人照料喂饭,老人气力似乎早已用尽,始终张不开嘴,家人劝说半天喂不进去,认为老人不想吃,忍无可忍、气急败坏责备老人不配合自己的照顾,因为他们绝不相信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没有责怪的意思,其实双方都已竭尽全力了,毕竟发火也是一种悲伤的宣泄方式。
“……总之,他真的变成一个小孩。
……总之,他真的变成一个小孩
……玻璃罩里,就是他:缩得那么小,小得像是婴孩……”
生命真的就是一个循环,由小到大,再到老,再还童,然而此时已没有小孩时候那个气力了,但心理上的依赖与小孩无他。初次感觉姥姥真的老了(姥爷的去世无疑加快了这一进程),大概是从母亲的怒吼声中。年纪大了,行动不便、耳背、记忆下降、总是重复说着以前的经历、总是无法控制地操心孙子和重孙那辈的事情、三天两头的想让孩子们回家……母亲发火后,姥姥只轻声说了句:“你别凶我了好不”,母亲不再说话,不知是不是因为回想起她小时候犯错挨骂后想说又没说出的话:“妈妈,你别凶我了好不?”
如果说濒死的时候是个小孩,那么真的“躺在罩子里”的时候,终于完成了由小孩到婴孩的最终蜕变,只是本该婴孩的啼哭转移到了他人身上。
“那机器房便是所有人的终点。精确的科技如今确保人道,使病患成功苟延,苟延给家属看——这时,人道就是科技……
倘若放弃切割气管,慈悲还是残忍?我不知道。我不是医生,但医生等我决定。”
“慈悲”还是“残忍”,我祈祷我这一生和我所有至亲都不需要做这道选择题。“苟延”不是“救治”,生命的离去不应该被阻拦,正如生命的到来,谁也无权剥夺婴儿的生命,谁也都无法阻止生命的终结,无非是想让自己好过些,让亲朋好友多理解些,生怕背了个不孝之名,毕竟再也无法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