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南郊还有一座镇子,一条主干道仍是黄橙橙的土路,能容两架马车错过。路边低矮的土坯墙,薄薄一层,怕是能被手指捅破,上面的麦支楞着麦秸茬儿。我正站在街口犹豫,要不要到那间迷宫式的旅舍,取回我的旧手机,里面存着不少私人电话。突然,从一大院子里冲出一辆卡车,听见喊声“都是活熊啊!”那人站在车顶,手里攥着一把皮绳子,绳头拴着三四头瘦骨嶙峋的大熊,它们瞪着牛铃般的大眼睛来回乱窜。几只也被绳子牵着的大公鸡乍起羽毛,呆若木鸡地站在路中,和咆哮的风暴中。这情景,真像爱基斯摩人驾着狗拉雪橇去打猎,木刻在我的记忆里。
就在那扇自动门快要闭合的一瞬间,我退了出来,不想在里面像个玩偶似地生活一辈子,他们中也有好人,答应可以在楼顶放些学习物品,可毕竟是一群剥削阶级,剥削我的快乐,剥削我的自由。迷宫式的门廊都会有两扇门,连接下一条门廊,你也不知道走进哪扇门会通往院子深处。我仍看见一队队男女往里走,一架会跑的机械笼子罩住了墙角的流浪狗,牵着笼子的人穿着日本军装,虽然他们战败投降,可被政府宽大后干起了这个营生,比由汉奸治理的街面更整洁干净,更便捷高效。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被一条绳子牵着,只是不明白绳子是什么,被谁牵着。
每次接到你的电话总有些意外,我迫不及待地把心理课上老师讲的婴幼儿之“口欲期”和“肛欲期”概念转述给你,还有对成人后心理情绪的影响。你笑着自己说难怪我爱吃爱做,可能是小时候吃不饱肚子的缘故啊,不过我的自我控制能力蛮强,不是吗?我也笑了,继续讲解对于熊掌与鱼翅的选择策略,并用那个长郡与雅礼做例子,还说人的成长不止在教室与家庭的两点一线间,不止在书籍与观光的阳春白雪间,还可能在独自从学校回家或上学的路上。我又开始神侃那套陌生人社会,液体社会形态的理论,你说启发很大,可该做红烧排骨了。好吧好吧,快去快去。
晚上九点半,修车的小赵师傅带着他的两个徒弟来送车,告诉我天窗换了个新控制器,只收成本二百二,我心里不太舒服,反正每年每次年检前到他那里保养,都得花上两千块,不是刹车片就是气压泵,要么火花塞或正时皮带等等。本以为喷漆会比那排第三家六百少些,结果八百,因为是他张仪村的叔叔做,保证三年质量。第一次见人显得实在,不奸猾,但拗不过杀熟吧,且身上的现金与微信都不够,只得求助家人。倒车入位时,一下子撞到铁栏杆上又磕掉一大块油漆,回家就睡觉了,也没听见他打来的微信视频,就这样吧,情绪和冲动都是魔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