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德洪录》【50.17】-【50.31】 节
【50.17】原文:——— 生死,全人类的问题
问“夭寿不贰”。
先生曰:“学问功夫,于一切声利嗜好,俱能脱落殆尽,尚有一种生死念头毫发挂带,便于全体有未融释处。人于生死念头,本从生身命根上带来,故不易去。若于此处见得破、透得过,此心全体方是流行无碍,方是尽性至命之学。”
【50.17】解析:
有人向先生请教“夭【yāo】寿不贰”。
先生说:“做学问的功夫,能够一切声色、利益、嗜好,都能摆脱干净。但是只要还有一丝一毫在意生死的念头牵累着,便会有和本体不能结合在一起的地方。人有在意生死的念头,是生命本身带来的,所以不容易去掉。如果在这里都能看破、想透彻,心的全部本体才能自由没有阻碍,这才是尽性至命的学问。”
【50.17】解读:
在这里王阳明把有“夭寿不贰”看成尽性知命事。阳明先生在前面曾把“夭寿不贰”看成是困知勉行之事,其实前面的夭寿不贰是从对于道的态度上来说的,无论生还是死,都坚持修道。这里的夭寿不贰是从对道的体认上来说的。修道者已经看破生死,达到尽性至命的高度。
大家都知道贪欲,我们有贪名、贪利、贪色等等,但还有一个贪叫贪生怕死,每个人他有生就有死,永远要认识到生命的本质,所以不管我们年龄有多大都应该夭寿不贰,修身以俟。
孟子曾经讲过“夭寿不贰”,孟子曰:“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
“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不管我们的寿命长与短,我们活着的一天都应该立命。立命是修炼我们自己的心灵品质,建设我们自己的心灵品质,等待上天的安排,我们说这不叫被动,这叫真正的立命。如果我们把生身的命子看得过重,确去伤天害理的话,阳明先生讲即使我们活千年,也是活千年的禽兽,真正的生命不在于长短,而在于能够修身以俟。修身以俟是要致得自己的良知。
立命,就是要修炼自己的心灵品质,同时等待上天的安排。
【50.17】度阴山曰:
夭寿不二:无论上寿还是短命都是一样的。
言外之意:人,有生必有死。死亡无法躲开,它是全人类的问题。
1507年,王阳明抵达几乎是洪荒时代的龙场驿,物质的匮乏和精神的折磨让他痛不欲生。在身心双重的折磨下,他感悟出,人到绝境,可以抛弃一切,只有一种东西无法抛弃,那就是生死观。我们为何无法渡过生死关,就是因为它是从生命的根子上带来的,而且它和其他欲望不同,人对生的欲望和对死的厌恶,是绝对的天理。再也没有一种天理比这个更纯粹。
如王阳明所说,倘若我们无法对生死看得破,想得透,整个心体就不会畅通无阻,就无法尽性至命。
自有人类以来,就开始研究生死,希望能长生不死。宗教创造了死后世界,中国儒家创造了“做圣贤,永远活在别人心中”的摆脱生死的方法。然而,理论很难让人信服,所以人人都怕死,人人在生死面前都会哭天抹泪。
如何摆脱生死观,抛掉未来科技不算,至少有三种方法:
第一、皈依宗教,这种办法很有效,它创造了一个死亡后的世界,让你永远不死。前提是,你要坚信它。若你的理性太多,这种办法就会失效。
第二、关注当下,让自己永远都关注当下的人和事,使自己的脑子停不下来思考生死问题。按王阳明的说法,做好当下每一件事,以良知贯穿其中,生时有意义,死后同样意义重大,就等于长生不死。
第三、前两种是希望借助外力让自己悟道,第三种则是靠自己。无论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死亡这个客观存在是避不开的,所以要勇敢面对。面对的办法就是创造一种让自己信服的理论,这需要的东西很多:智慧、心态、学识以及强大的不为外物所动的内心。
其实,这三种只是不是办法的办法,它们没有逻辑,你可以从第三种跳到第一种,也可以从第一种直接跳到第三种。而最实用的恐怕就是第二种,如果突然第二种失效,那就跳回第一种。
热力学第一定律认为,所有的能量在传递与转换过程中都守恒,即是说,能量可以从一个物体传递到另一个物体,转换过程中,能量的总值保持不变。
宇宙中所有的能量都不是凭空制造出来的,也不会凭空消失不见,人体内蕴含的所有能量,在我们死后都会成为别的事物的一部分,也许是蝴蝶,也许是飞鸟,也许是星云的一部分。如此,我们就可明白,现在构成我们身体的每个部分,都曾经是别的事物的一分子。可能来自太阳、月亮、外太空的星云,也可能是猴子、猪、驴。
那些事物当时也惧怕死亡,但在我们身上却获得新生。
我们现在惧怕死亡,根本没有必要,因为我们在死亡后也会在别的事物上获得新生。
人为何怕死?其实很多人根本不怕自己的死亡,而是担心自己死亡后,亲人如何。这就是王阳明所说的“从生命根上带来的”,我们一生下来,就自动自发地生出责任感,特别是对亲人的责任。
对人生(各种情感)的眷恋,才是我们惧怕死亡的原因;害怕死亡的人,才是真有良知的人。
【50.18】原文:——— 规则和原理,哪个重要
一友问:“欲于静坐时,将好名、好色、好货等根逐一搜寻,扫除廓清,恐是剜肉做疮否?”
先生正色曰:“这是我医人的方子,真是去得人病根。更有大本事人,过了十数年,亦还用得着。你如不用,且放起,不要作坏我的方子。”
是友愧谢。
少间曰:“此量非你事,必吾门稍知意思者为此说以误汝。”
在坐者皆悚然。
【50.18】解析:
一个朋友问先生:“想在静坐的时候,把好名、好色、好财的病根一一搜寻出来,清除干净,只怕也是剜肉补疮吧?”
先生严肃地说:“这是我医人的方子(指致良知的方子),真的可以清除病根的,还是有大作用的。即使过了十几年了,也还能产生效用。如果你不用,就暂且把它存起来,别随便糟蹋了我的方子。”
于是朋友满怀愧疚地道了歉。
过了一会儿,先生又说:“想来也不能怪你,一定是我的门人里那些略微懂一些意思的人告诉你的,反倒耽误了你的理解。”
于是,在座的人都觉得汗颜。
【50.18】解读:
王阳明学与禅学在某些重要观点上有一致之处,譬如尊重个性、解放思想等等,因而被朱子学派称为禅学。阳明弟子中有人把这种特点一致夸大,以为可以像禅宗那样任运自在,以不修为修,进行修养即是剜肉医疮,这实际是对阳明的曲解,而且弟子中有人还以此“帮助”他人理解,以为是做了好事,实际上却误导了他人,无怪遭到阳明的当头棒喝。
弟子们有悚汗,那我们呢?我们可以当一个笑话听吗?我们今天不多少人都一样吗?让我致良知干什么呀,还不是给我洗脑,为了管我还管,这不是剜肉做疮吗?今天我们有没有正色啊!我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那就是度圣人之腹呀!父母引导我们有时候可能会偏,圣人怎么会误导我们,圣人才会引导我们不走向人生的黑暗,应该带着感恩的心,感恩圣贤穿越时空引领我们!
【50.18】度阴山曰:
王阳明曾说过,致良知的要点之一就是,在静坐时,将好名、好色、好货等病根逐一找出,扫除干净,如猫捕捉老鼠一样,绝不放过一个,彻底根除。有弟子就认为,把这些病根都找出,扫除干净,就像是把肉挖掉,倘若把肉挖掉,那不是留下个大疮吗?即使好了,也会留下疤痕。
乍一看,这种论述很正确,王阳明恐怕也拿不出好的理论来反驳,所以他才正色道:“这是我治病的方子,确实能去掉人的病根。即便有再大本事的人,过了十几年也还用得着。你如果不用就放下,不要糟蹋了我的方子!”
王阳明的这段话很重要,它其实探讨的就是:规则和原理,到底哪个重要。
什么是规则?
规则就是,你必须这样,不能那样;
规则就是,祛除那些病根会留下疮和伤疤,所以这种治疗方法不适用。
什么是原理?
这种方式很有效,因为它经过时间和事情的验证。王阳明说,我的这个方法已经被多人验证过,即便有再大本事的人,过了十几年还用得着。
人生在世,其实遵循的都是规则,很少有人孤注一掷地遵循原理。因为原理,很多时候是一种直觉和本能,无法用科学证明,却能用实际证明。我们对规则要有怀疑之心,因为规则是在某个情境中的产物,情境一变,它可能就失效了。我们应该对原理深信不疑,因为原理是随着情境的改变而改变的一种解决问题的方法。
平庸的学说,它永远都能解释所有的问题,但很多时候,它无法解决某些问题。王阳明心学,简易明快,直指本心,它虽然不能解释人世上的所有问题,但它能解决人世上的所有问题。
阳明心学就是原理,而不是规则。
【50.19】原文:——— 致良知只能靠自己
一友问功夫不切。
先生曰:“学问功夫,我已曾一句道尽,如何今日转说转远,都不着根?”
对曰:“致良知盖闻教矣,然亦须讲明。”
先生曰:“既知致良知,又何可讲明?良知本是明白,实落用功便是。不肯用功,只在语言上转说转糊涂。”
曰:“正求讲明致之之功。”
先生曰:“此亦须你自家求,我亦无别法可道。昔有禅师,人来问法,只把塵尾提起。一日,其徒将其尾藏过,试他如何设法。禅师寻尾不见,又只空手提起。我这个良知就是设法的塵尾,舍了这个,又何可提得?”
少间,又一友请问功夫切要。
先生旁顾曰:“我塵尾安在?”
一时在坐者皆跃然。
【50.19】解析:
一个朋友向先生请教功夫不真切该怎么办。
先生说:“做学问的功夫,我已经用一句话包括尽了。现在怎么越说越远,全都不着根基了呢?”
朋友说:“您的致良知的学说,我们大概都已经听明白了,然而也还需要您再讲明一些。”
先生说:“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致良知,又还有什么可以再说明的呢?良知本来就是清楚明白的,只需切实用功就行了。如果不愿切实地用功,只会在语言上越说越糊涂。”
朋友说:“正是要麻烦您把如何去做致良知的功夫。”
先生说:“这也需要你自己去探寻,因为我也没有别的才能办法能够告诉你的。从前有一个禅师,当别人前来问法,他只会把塵尾提起来。有一天,他的学生把他的塵尾藏了,想试试他没有塵尾怎么办。禅师找不到塵尾了,便只空着手把手抬起来。我的这个良知,就是用来解释问题的塵尾,没有这个,我有什么能提起来的呢?”
不一会儿,又有一个朋友来请教功夫的要点。
先生四顾旁边的学生们说:“我的塵尾在哪儿?”
于是,在座的人都哄然而笑。
【50.19】解读:
良知并不是真的不可讲明,《传习录》对于良知和致良知都讲过不少。阳明这样说,是为了纠正一种专门在语言上求解的学习方法,要求学生们实实在在地在心上下功夫。道德的养成与天资、身份地位无关,只要倾心于斯,德行之门自会为之打开。
致良知三字被称为道破天机,因为你的良知清清楚楚,你听它的,自信它的,就可以做出重大的判断,今天我们是因为自信良知不及,整天听着自己小我的话,做出错误的判定。
【50.19】度阴山曰:
王阳明“致良知”的法门只一句话:你的良知是自家准则,情境来,良知判定是便是,非便非,不欺它而行,这样就能致良知,就是致良知。
这段话,王阳明大概说了很多次,可还是有很多人来问。有人明明知道了致良知的功夫该如何练,却仍要王阳明再进一步说明。王阳明则认为,既然知道如何致良知了,那还有什么需要说明的?良知如此明白,你在致良知法门上实在下功夫即可。不在这方面用功,只在言语上说来说去,越说会越糊涂。
欲达到知行合一之境界,王阳明心学提供了两种办法:
第一种是被动的,静坐和省察克治;
第二种是主动的,就是致良知。
王阳明让我们致良知,只是要叫我们去事上磨炼。所谓事上磨炼,就是要立诚,所谓立诚,就是让我们认识知行合一的本体:知行本一,不必曰合。一切所知的就是所行的,一切所行的就是所知的。
你永远无法让一个围棋高手告诉你,他为何会走出天外飞仙的一步;
你也无法让一个高明的厨子告诉你,他是如何炒出好菜的。
他们唯一知道的事就是他们做出了这件事,这就是一切所知就是所行,一切所行就是所知。阳明心学只有一个灵魂,那就是知行合一。
倘若不把知行看作是一回事,那就不会在致良知上下功夫,因为致良知的目的就是为了把“知”“行”合一。而致良知,靠不了别人,只能靠自己。就如王阳明所举例子中的那个拿拂尘的和尚,拂尘就是他的良知,没有了这个,一切都是笑谈。
【50.20】原文:——— 为什么圣人能预见未来
或问“至诚前知”。
先生曰:“诚是实理,只是一个良知,实理之妙用流行就是神,其萌动处就是几,诚神几曰圣人。圣人不贵前知。祸福之来,虽圣人有所不免。圣人只是知几,遇变而通耳。良知无前后,只知得见在的几,便是一了百了。若有个前知的心,就是私心,就有趋避利害的意。邵子必于前知,终是利害心未尽处。”
【50.20】注释:
至诚前知:语出《中庸》“至诚之道,可以前知。国家将兴,必有祯祥;国家将亡,必有妖孽;见乎蓍龟,动乎四体。祸福将至,善,必先知之;不善,必先知之。故至诚如神。”
邵子:邵雍(1011~1077),字尧夫,谥康节,北宋哲学家,幼随父迁共城(今河南辉县),隐居苏门山,屡授官不赴,后居洛阳,与司马光从游甚密,著有《皇极经世》等。
【50.20】解析:
有人就《中庸》里的“至诚之道可以前知”一句请教先生。
先生说:“诚,就是实理,也只是良知。实理的奇妙作用就是神;而实理萌发的地方,就是‘几’;具备了诚、神、几,就可以称为圣人。圣人并不重视预知未来。当祸福来临时,虽然他们是圣人,也难以避免。圣人只是明白‘几’,遇事能够变通罢了。良知没有前后之分,只要明白现在的‘几’,就能以一当百了。如果一定说要有‘前知’的心,那就成了私心,有趋利避害的意思。邵雍先生执著于‘前知’,恐怕还是他趋利避害的私心没有尽除的原因。”
【50.20】度阴山曰:
1222年,当时世界上最伟大的统治者成吉思汗和最伟大的道士丘处机见面,成吉思汗之所以要见丘处机,是因为民间都传颂着丘处机能“前知”,懂得长生不死之术。总之,民间传说中的丘处机就是个活神仙。
成吉思汗问丘处机:“如何统一天下?”
丘处机回答:“不滥杀一人。”
再问:“如何治理天下?”
回答:“敬天爱民为本。”
又问:“如何长生?”
答:“清心寡欲为要。”
成吉思汗沉默一会儿,问:“仙人可前知?”
丘处机回答:“只要心至诚,就能感动天地,天地就会给予前兆,敏锐地抓住前兆,就可预知未来。”
成吉思汗深以为然。
孔子说,命这东西不可知,尽量少谈。因为在中国传统儒家看来,命运很多时候是注定的。人一旦想“前知”,那就是对命的一种亵渎:命是注定的,“前知”是想在不可能中制造出个可能来。这缘于人的私欲:想要趋利避害。
人一旦想要趋利避害,那有些道义之事,因为有害无利,就不会去做。
凡是那些“无事不登三宝殿”“要佛祖开示未来”的人,都是有私欲的人。
圣人为何不“前知”?因为圣人也无法免于祸福,圣人只有一个办法可尽量避免祸而得到福,那就是有颗至诚之心。“诚”就是良知,其实就是关注当下致良知。一旦你能让良知光明,就能在别人浑浑噩噩时发现事物的前兆,抓住前兆,就能抓住事情变化的方向,然后才能解决问题。
而要获取这种辨识前兆的能力,就是要以良知之心对待天地万物。
玄一点讲,你关注天地万物,天地万物就会关注你。理性而言,我们专注于某种事物时,就能发现事物的本质,其发展变化的内因就能为我们所知。倘若你没有把当下做好,而总是“超前”地想要知道未来。这不但是私欲,而且还会忽略当下,让未来转向。世界上所有人都看不到未来,圣人能看到未来,诀窍就是,以至诚之心做好当下。
良知清清楚楚,自信良知,自能作出重大判断。
不欺良知,即为诚,这个时候良知清澈,就能神机妙算。
遇变而通:《易经》讲的就是不变,变则通,通则达。凡事就是穷则思变,穷指走投无路。
如果遇到任何问题我们为什么能通呢?
因为:(原文)良知无前后,只知得见在的几,便是一了百了。若有个“前知”的心,就是私心。
如果去掉私心,用良知做出准确判断,听它的能神机妙算。良知,原本就有一个神机妙算在。良知清澈的人能读懂他人,能神机妙算。如诸葛亮就是这样的人。
【50.21】原文:——— 良知无知而无不知
先生曰:“无知无不知,本体原是如此。譬如日未尝有心照物,而自无物不照,无照无不照,原是日的本体,良知本无知,今却要有知,本无不知,今却疑有不知。只是信不及耳。”
【50.21】解析:
先生说:“什么都不知道但又什么都知道,本体本来就是这样的。这就好像是太阳,它未曾有意去照耀万物,但又很自然的,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被太阳照射到的。无照无不照,就是太阳的本体。良知本来什么都不知道,如今却要让它有知;本来良知是无所不知的,但现在却又怀疑它会有所不知。只是因为还不够信任良知罢了。”
【50.21】解读:
王阳明坚持认为人不能前知;圣人虽然高于常人,也只是知道当前事情的苗头。在他看来,强调前知会使人产生利害之心,如果人们只知道趋利避害,就会把道德放在次要位置,那将是非常危险的倾向。其实人生何必事事皆洞察,明了于心。很多时候糊涂要比聪明更接近做人的真谛。
良知无物不照,今天我们却老是抱着个良知不用,遇到问题一定要找别人,一定要求之于外,只是自信不及。良知无所不知,只要叩问它就知道,它就能回答你。不要怀疑自己的良知,要自信自己的良知。
在《答欧阳崇一》里有阳明先生的心法,特别重要的两句话:“不欺自己良知而诚,自信良知而明。”所以阳明心学讲了重要的两个字“明和诚”。
明则诚,诚则明。
一个是不欺良知叫诚;
自信良知做出的判断叫明。
很多同仁拿不定主意就要去问卦,去问问《易经》,其实你的良知里都可以做出之前的判断,可是我们却不听良知的话,老是听自己小我的话主宰自己,这也是阳明先生为什么它不愿意去讲《易经》的原因,就是因为他认为良知即是道,良知就是天理,不需要去问易,只需要问问自己的良知。
不欺则良知无所伪而诚,诚则明矣;自信则良知无所惑而明,明则诚矣。——阳明先生
【50.22】原文:
先生曰:“‘惟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旧看何等玄妙,今看来原是人人自有的。耳原是聪,目原是明,心思原是睿知。圣人只是一能之尔。能处正是良知。众人不能,只是个不致知。何等明白简易。”
【50.22】解析:
先生说:“《中庸》里说‘惟天下至圣为能聪明睿知’,以前看的时候觉得特别玄妙,如今再看才知道聪明睿智,原本就是每个人都具备的。耳朵原本就聪敏,眼睛原本就明亮,心思原来就睿智。圣人只是能做到一件事而已,那件能做到的事就是致良知。一般人做不到,也只是这个致良知。多么简单明了啊!”
【50.22】解读:
王阳明认为人人有良知,因此人人有聪明睿智。圣人高于众人之处仅仅在于致了良知而众人没有去致。众人致了良知,便也成了圣人。在王阳明看来,“圣人”的称号历来并非儒家先哲的专利。天有文,地有理,半月象刑,太阳象德,四时为法式,度数为节制,阴阳是万物生长的气,五行是操行功业的象征,以五政为道,以五音协调善恶,以五声为缘故,以五味作事物……凡能通晓这些的人都是圣人。
一能之尔:就是肯致良知,能致良知。
《易经》的三易是变易、简易和不易。简易就是天下难事,必作于易。提起良知做判断就是如此的简易。
【50.22】度阴山曰:
《智囊》记载,诸葛亮有次去找刘备,刘备正和一个人聊天,这人见诸葛亮来,就找了个借口跑了出去。
诸葛亮对刘备说:“此人是刺客。”
刘备大吃一惊。
诸葛亮说:“他看到我后心神不宁,可见他听说过我的厉害,我就是面镜子,妖魔鬼怪一来,必显形。”
历史上有些以识人闻名的人,比如管仲、杨坚、王阳明、曾国藩……
他们都有个共同的特点,能瞬间洞察对方的心理活动,然后做出最快速最精准的判断。他们之所以能做到这点,是因为本心纯粹,如一面镜子,万事万物到面前,马上映现。说得直白一点,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就是能识人、看透人。
真正的圣人能“知”他人,就是因为充分发挥了良知。良知并未有意识地告诉他们,我可以知人。但一遇到人,就能知。正如太阳不可能告诉万物,我要照耀你们,可一遇万物,它必然照耀。
良知从来不会有意识地去知,却无所不知,良知知道一切,只要你能光明它。
这是心学的梦想,你行动了,就成现实。
【50.23】原文:
问:“孔子所谓‘远虑’,周公‘夜以继日’,与将迎不同,何如?”
先生曰:“远虑不是茫茫荡荡去思虑,只是要存这天理,天理在人心,亘古亘今,无有终始。天理即是良知,千思万虑,只是要远良知。良知愈思愈精明,若不精思,漫然随事应去,良知便粗了。若只着在事上茫茫荡荡去思,教做远虑,便不免有毁誉、得丧、人欲搀入其中,就是将迎了。周公终夜以思,只是‘戒慎不睹,恐惧不闻’的功夫。见得时,其气象与将迎自别。
【50.23】注释:
远虑:语出《论语·卫灵公》“子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夜以继日:语出《孟子·离娄下》“周公思兼三王,以施四事;其有不合者,仰而思之,夜以继日;幸而得之,坐以待旦。”
【50.23】解析:
有人问先生,孔子所说的“远虑”和周公说的“夜以继日”与刻意逢迎有何不同之处。
先生说:“‘远虑’并非指的是茫茫然地去思虑,只是要存养天理。天理在人们的心里,贯穿古今,无始无终。天理就是良知,千思万虑,只是为了致良知。良知越想就越精明,如果不精深地思考,而只是随意地去应付,良知便会变得粗浅。如果以为远虑就是在事情上不着边际地思考,就难免会有毁誉、得失、人欲等掺杂其中,就成了着意逢迎了。周公夜以继日地思考,只是‘戒慎不睹,恐惧不闻’的功夫。明白了这一点,境界就自然与刻意地逢迎有区别了。”
远虑:不是闲思杂虑,真正的远虑是只怕良知不明,是否长期能够致良知,让自己的心正,随时随地做出正确的选择。
【50.23】解读:
良知并不是像有些人批评的那样是佛家的顿悟,无须思考,到时便会自然涌现出来;恰恰相反,在阳明先生看来,它不仅要思,而且需要精思。因此,所谓良知,便是经过缜密思考认定的最正确的观念。当然,正确的思考要符合道德律,而不是漫无边际的盲目思考。我们不压抑偶尔的幻想,因为那可能是梦的翅膀。但是我们拒绝无缘无故发呆、天马行空不切实际的空想,因为那是对光阴的一种虚度。
【50.24】原文:
问:“‘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朱子作效验说,如何?”
先生曰:“圣贤只是为己之学,重功夫不重效验。仁者以万物为体。不能一体,只是己私未忘。全得仁体,则天下皆归于吾仁,就是‘八荒皆在我闼’意。天下皆与,其仁亦在其中。如‘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亦只是自家不怨,如‘不怨天,不尤人’,之意。然家邦无怨,于我亦在其中。但所重不在此。”
【50.24】注释:
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语出《论语·颜渊》。
“朱子”句:朱熹《论语集注·颜渊》“极言其效之甚远而至大也。”
八荒皆在我闼:宋人吕大临语,见《宋元学案》卷三十一。闼(音tà),门楼上的小屋。
在邦无怨,在家无怨:语出《论语·颜渊》。
【50.24】解析:
有人问:“‘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一句,朱熹先生认为它是从效验上说的。是这样的吗?”
先生说:“圣贤只是一个克己的学问。重视自己所下的功夫而不会这么重视效验。仁者与万物同为一体。如果不能做到与万物同体,只因为自己的私欲没有完全忘记。获得了全部的仁的本体,天下便全都归入到我的仁里面了,也就是‘八荒皆在我闼’的意思。天下能做到仁,那自己的仁也就在其中了。‘在邦无怨,在家无怨’,仅仅是自己没有怨恨,就像‘不怨天,不尤人’的意思。家庭、国家都没有怨恨,自己当然也就在其中了。然而,这并不是我们该重视的地方。”
【50.24】解读:
修养功夫与修养效验从理论上说是一致的,但实际上往往不一致。有人修养很好,但由于没有包装,得不到别人的承认;有人道德败坏,但因为善于伪装,反被普遍看好。所以王阳明特别强调,修养应该重功夫不重效验。这里的效验就是做事的结果,我们做人也是一样的道理,凡事不能太注重已得的结果,而忽略了生命的过程。
孔子在《论语》说:不怨天不尤人。谁都想不怨天不尤人。今天我们在家是否也有怨,在邦也有怨,在企业也有怨,有怨是因为我们心中有怨,有一颗没有致得良知的心,它必然有怨。所谓小人长戚戚,君子坦荡荡,君子已经坦荡荡了,君子为什么坦荡荡?是因为他知道我今天种下好的行为作用,在未来十年二十年一定给我更好的反作用,我今天种下不好的行为作用,在未来十年二十年一定还给我不好的反作用。我只去惧怕行为作用的因就好,所以畏因不畏果,而我们今天之所以抱怨就是畏果不畏因。果出现的时候就会抱怨。我们念念念都在种着一些苦种,上哪里结甜瓜。要畏因不畏果!
要重功夫不要重效验。
为而不争,就怕我们做的不够好,畏因不畏果,而今人只畏果不畏因,畏果不畏因抱怨就多,相信行为作用与反作自会替你争,所以不必去争。
【50.25】原文:——— 别拿勤奋和别人的天赋拼
问:“孟子‘巧力圣智’之说,朱子云:‘三子力有余而巧不足。'何如?”
先生曰:“三子固有力,亦有巧。巧、力实非两事,巧亦只在用力处,力而不巧,亦是徒力。三子譬如射,一能步箭,一能马箭,一能远箭。他射得到俱谓之力,中处俱可谓之巧。但步不能马,马不能远,各有所长,便是才力分限有不同处。孔子则三者皆长。然孔子之和只到得柳下惠而极,清只到得伯夷而极,任只到得伊尹而极,何曾加得些子。若谓‘三子力有余而巧不足’,则其力反过孔子了。巧、力只是发明圣、知之义,若识得圣、知本体是何物,便自了然。”
【50.25】注释:
巧力圣智:语出《孟子·万章下》“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金声也者,始条理也;玉振之也者,终条理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智,譬则巧也;圣,譬则力也。由射于百步之外也,其至,不力也;其中,非不力也。'”
“三子”句:语出朱熹《孟子集注·万章下》“三子则力有余而巧不足,是以一节虽至于圣,而智不足以及乎时中也。”三子,指伯夷、伊尹、柳下惠。
柳下惠:即展禽,名获,字禽,春秋时鲁国大夫,食邑在柳下,以善于讲究贵族礼节著称。
【50.25】解析:
有人问:“孟子主张‘巧力圣智’的说法,朱熹先生说:‘三子力有余而巧不足。’这样说对吗?”
先生说:“伯夷、伊尹、柳下惠三个人不仅有力,而且也还有巧,巧与力实际上并非两回事。巧也只在用力的地方,有力却不巧,也只不过是徒然,白费力气。用射箭作比喻的话,他们三个人里,一个能够步行射箭,一个能够骑马射箭,一个能够远程射箭。只要他们都能射到靶子那里,便都能叫做有力;只要能正中靶心,便都能叫作巧。但是,步行射箭的不能够骑马射箭,骑马射箭的又不能远程射箭,他们三个各有所长,才力各有不同的地方。而孔子则是身兼三长,然而,孔子的‘和’最多也只能达到柳下惠的水平,而‘清’最多能够达到伯夷的水平,‘任’也最多只能达到伊尹的水平,未曾再添加什么了。如果说‘三子力有余而巧不足’,那他们的力加在一起反倒能超过孔子了。巧、力只是为了阐明圣、智的含义。如果认识到了圣、智的本体,自然就能够明了了。”
【50.25】解读:
王阳明认为力与巧是联系在一起的,就“清”这一点来说,伯夷既有力也有巧,达到了“清”的顶点。孔子的“清”当然也达到了顶点,所以伯夷与孔子在“清”上不分高下;孔子的比较优势在于他有伯夷不具备的任与和。在任与和的问题上,孔子与伊尹、柳下惠也有类似关系。因此,王阳明认为他们的特点不在力有余而巧不足,而在他们只得到圣智的一体而不是全体。
【50.25】度阴山曰:
有人天生就有好人缘,根本不必考虑,就知道在人际交往中该做什么。他们就如同一条水中的鱼,不知道水是什么,只知道如何游。有人把交际经典读了千万遍,一旦遇事,仍是两眼瞎。这就是天赋和勤奋的区别,一个是有源之水,一个则是无源之水。
在所有领域中,都有顶尖高手。如果对他们进行分析就会发现,他们固然很勤奋,但真正让他们成为那个领域顶尖高手的却是天赋。凡是某一领域的顶尖高手,都具备了这一领域所要求的天赋。
什么是天赋?
天赋就是老天爷给你植入的神一般的能力,你来到世界上,只需要把它使用出来即可。
既然是神一般的能力,凡夫俗子怎么能和这种能力比拼?
什么是勤奋?
勤奋就是希望能通过后天努力得到这神一般的能力。
千万别用自己的勤奋去和别人的天赋比拼,这正如月亮想和太阳争辉一样。人家用一分力,你可能要用百分。人家只要用十分力,就会把你甩出好几条街,让你望尘莫及。
通过勤奋肯定能在人生试卷上达到一百分。
正如曾国藩天赋不高,却通过辛苦努力完成了人生试卷的满分一样。既然都是一百分,那大家应该都是一样的。但是,曾国藩考一百分和天赋极高的王阳明考一百分截然不同,曾国藩考一百分,是因为他只能考到那个程度,而王阳明考一百分,是因为试卷分数只有一百分。
我们所有人最好的办法就是,找到自己的天赋,让别人吃苦耐劳地来和自己比拼,然后看着他筋疲力尽也追不上我们的痛苦模样。如何找到自己的天赋,这需要冷静地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我们的内心从来不会欺骗我们,只要你肯听,它真就会告诉你完美的答案。
这个答案会指出你的天赋所在。
一旦答案确定,我们的内心就会让我们产生热情、动力和精准的判断,只要行动起来,你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千万别拿勤奋和别人的天赋拼,那样,你会被活活累死。
王阳明拿射箭打比方:伯夷、伊尹、柳下惠三人,一个能够步行射箭,一个能够骑马射箭,一个能够在很远的地方射箭。他们都能射到一定的距离就是力,而射得中就都是巧。然而能步行射箭的不能骑马射箭,能骑马射箭的不能远处射箭,各有所长,这便是才力的局限有所不同。
所以,一定要发挥自己的长处,找到天赋,才最容易成功。
【50.26】原文:——— 良知是好恶之心
先生曰:“‘先天而天弗违’,天即良知也。‘后天而奉天时’,良知即天也。”
“良知只是个是非之心,是非只是个好恶。只好恶就尽了是非,只是非就尽了万事万变。”
又曰:“是非两字是个大规矩,巧处则存乎其人。”
“圣人之知如青天之日,贤人如浮云天日,愚人如阴霾天日。虽有昏明不同,其能辨黑白则一,虽昏黑夜里,亦影影见得黑白,就是日之余光未尽处。困学功夫,亦是从这点明处精察去耳。”
【50.26】解析:
先生说:“‘先天而天弗违’,天就是良知;‘后天而奉天时’,良知就是天。”
“良知仅是辨别是非的心,而是非仅是个好恶。明白了好恶,也就是穷尽了是非;而明白了是非,也就穷尽了万事万物的变化。”
又说:“‘是非’两个字是大规矩,而灵巧的地方就在乎于个人了。”
“圣人的良知,就像青天里的白日;而贤人的良知就像有浮云的天空里的太阳;愚人的良知则像阴霾天气里的太阳。虽然他们的明亮度不尽相同,但他们都是一样能够分辨黑白的,即使在昏暗的夜里,也能够影影绰绰地辨别出黑白来,因为太阳的余光仍旧没有完全消失。在困境中学习的功夫,也只是从这一点光明的地方去精细鉴察罢了。”
【50.26】解读:
王阳明认为,主观的良知与客观的天是一回事。良知先天而动,天将不违拗它的意愿;良知后天而动,它会很好地尊奉天行。在阳明先生看来,做人应该好善而恶恶,这是为人处世的根本准则。违背这个准则,肯定恶而否定善,将不齿于人类。但是,如何来具体地做,则大有学问。不懂这个学问,不会巧妙处世,也会好心办坏事,混乱了自己的是非之心。
【50.26】度阴山曰:
王阳明在此讲述良知的另外一种定义,也是阳明心学语境下最完美的定义:
良知就是个好恶之心。
尽人皆知,良知是判定天理和私欲的唯一武器,是决定是非善恶的终极方法,那么,它是如何做到这点的呢?
人类无数哲学家、心理学家都做过关于人最喜欢什么、最厌恶什么的调查和实验。在这些调查和实验中,我们发现,人类大多喜欢正能量,厌恶负能量。比如人人都喜欢那些热情、肯帮助别人、有同情心、正义的人,所有人都不喜欢那些张狂、冷漠、自私自利的人。当我们看到别人帮助别人时,内心深处就会涌起一股暖流,感觉特别舒服。我们帮助别人,被别人帮助,同样会有这种感觉。
热情、同情心、正义,被我们称为“是”,进而将其称为真理;
张狂、冷漠、自私自利被我们称为“非”,进而将其称为人欲。
可你凭什么说“是”的就是真理,“非”的就是人欲,你又有什么有效的逻辑能推导出热情、同情心、正义是“是”,张狂、冷漠、自私自利是“非”呢?
没有有效的逻辑推理,因为根本推不出来。我们之所以能判定某事物、品质的“是和非”,是因为我们喜欢“是”的东西,厌恶“非”的东西,由此可知,喜欢和厌恶就是评定天理和人欲的唯一标准。而我们的喜欢和厌恶就是来自良知。
良知就是个好恶之心,这个好恶之心到达事物上,就有了事物上的是非之心。
好恶之心属内,是我们心上的良知,是非之心属外,是事物上的良知。
必须有好恶之心,你才能在事物上有是非之心,唯有事物上有了是非之心,才能证明你的好恶之心。
好恶之心属知,是非之心属行,良知通过这种由内而外的流动,达到了知行合一。
“是非”两字是个大规矩,其之所以能成为规矩,必须有好恶之心的良知帮助。外在事物固然客观存在,但倘若我们不以好恶之心的良知判定它的是非,那么,事物就不可能有是非。一个事物如果没有是非,那就不能称其为事物,所以,心外无物。
你发自真诚地喜欢什么,那就是“是”,你发自真诚地厌恶什么,那就是“非”,良知只是个发自真诚的好恶之心。
先天而天弗违’,天即良知也;‘后天而奉天时’,良知即天也。”语出《周易·乾卦·文言》“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
出自《易经》谦卦六爻皆吉: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什么是大人?
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先天而天弗违讲的是大人,因为他怔到了良知,抵达了良知之后,所以叫先天而天弗违,就是天理即良知。所以这里讲的就是我们所说的天意就是圣人之意。但凡圣贤的经典里讲到天地大道,讲的就是大人,大人指的是圣人。
“后天而奉天时”:讲的是良知即天理。
天理即良知 良知即天理
是阳明先生在龙场悟道得出的结论。他把这个天理拉回到我们内心深处。64卦就是天理。天理当中万事万变,它到底从哪里来判断呢?《易经》展示了六爻的判断,但是我们回到自己良知的时候,如果天理即是良知,要致良知。良知即是天理就是良知的发用,千事万事只是“致良知”这一事。明白“致良知”三字非同了得,并不是我们简单地说我们做一个善人。
天理即良知(天良),所以我们不能伤天害理呀,伤天害理就是凶。
【50.27】原文:——— 情欲即天理
问:“知譬日,欲譬云。云虽能蔽日,亦是天之一气合有的,欲亦莫非人心合有否?”
先生曰:“喜、怒、哀、惧、爱、恶、欲,谓之七情,七情俱是人心合有的。但要认得良知明白。比如日光,亦不可指着方所。一隙通明,皆是日光所在。虽云雾四塞,太虚中色象可辨,亦是日光不灭处。不可以云能蔽日,教天不要生云。七情顺其自然之流行,皆是良知之用,不可分别善恶,但不可有所着。七情有着,俱谓之欲,俱为良知之蔽。然才有着时,良知亦自会觉。觉即蔽去,复其体矣。此处能勘得破,方是简易透彻功夫。”
【50.27】解析:
有人问先生:“良知就像太阳,而人的私欲就像是浮云。浮云虽然能够遮蔽太阳,然而也是气候里本就具有的。莫非人的私欲也是人心本就具有的吗?”
先生说:“喜、怒、哀、惧、爱、恶、欲,就是所谓的‘七情’。这七种感情都是人心本来就具有的,但我们需要把良知体认清楚。就比如是太阳光,也不能指定一个方向照射。只要有一丝空隙,都会是太阳光的所在之处,即使布满了乌云,只要天地间还能依稀辨别形色,也是阳光不会磨灭的表现。不能因为浮云遮蔽了太阳,就强求天空不再产生浮云。上面所说的七种情感顺其自然的运行,都是良知在发生作用,不能认为它们有善、恶的区别,更不能对它们不能太执着。如执着于这七情,就成了‘欲’,都是良知的阻碍。然而刚开始执着的时候,良知自然能够发觉出来,发觉后便会马上清除这一阻碍,恢复它的本体。如果在这一点上能够看透,才是简易透彻的功夫。”
【50.27】解读:
王阳明在这里肯定七情是人心应该有的,承认情欲的正当性,这对传统观念是一种突破。在他看来,良知是七情的指引。就像阳光一样,只要有一线光明,就是阳光所在。行于世间,每个人的生命中都会有或多或少的光明存在,因此,我们不应暂时被乌云遮蔽就忽略了阳光的存在,我们的生命是充满阳光的。
当批则批(批评),心里不挂碍,不是以怨,而是以爱,给出建设性意见,就叫良知的发用。
【50.27】度阴山曰:
人心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人性,一部分是七情六欲、情感、情绪。
用七情六欲、情感、情绪推动人性去行动,就是知行合一。
你要做一件事,首先它必须符合人性,符合天理,但人性、天理只是指路牌,人不可能只盯着指路牌就能到达目的地,必须有情感的推动。你对符合人性的事物付出情感,这个事物就会如你心愿,你付出的情感越多,这个事物就会越让你满意。只要你本人付出情感了,觉得事物很满意,那么,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别人也会对你的事物满意。反之,如果纯靠人性,因为没有情感的润滑和推动,你很难把它做成。在现实生活中,大多数人处理问题、和别人的交往其实靠的都是情感,而不是冷冰冰的人性,虽然它是正能量。
朱熹认为,我们的七情六欲很难控制,所以要把它彻底去除。但这不可能,因为七情六欲是与生俱来的。况且,我们很多的天理,都是由七情六欲生出来的。不可能去除却非想着去除,内心就会产生矛盾、挣扎,最后无法承受,就会变成两面人,人格分裂。人如果良知光明,看得明白,七情六欲没有什么。饿了吃饭,困了睡觉,遵循着与生俱来的欲望的规律,以良知贯穿其中,七情六欲也是符合天理的。
很多人一听到“情欲”就觉得它很坏,原因就在于我们对“七情六欲”产生了执着心。
饿了吃饭是天理,但我们非要执着于满汉全席,要吃得像样,吃得让别人知道我很有钱;
困了睡觉是天理,但我们非要执着于要美女陪睡,非要能满足基本情欲(吃饭、睡觉)的同时,把它搞成与别人不同,这就是人欲,就是恶了。
七情六欲、发自良知的情感以及情绪,倘若不执着,不刻意拔高它,就都是天理。人之所以为人,正能量的人性固然重要,但情感更重要。唯有如此,我们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不是人格分裂的变态。当我们走向一条通往成功的道路时,只要带着良知,就没有任何问题。
【50.28】原文:——— 知行合一的三类人
问:“圣人生知安行是自然的,如何?有甚功夫?”
先生曰:“知行二字,即是功夫,但有浅深难易之殊耳。良知原是精精明明的。如欲孝亲,生知安行的,只是依此良知实落尽孝而已;学知利行的,只是时时省觉,务要依此良知尽孝而已;至于困知勉行者,蔽锢已深,虽要依此良知去孝,又为私欲所阻,是以不能,必须加人一己百、人十己千之功,方能依此良知以尽其孝。圣人虽是生知安行,然其心不敢自是,肯做困知勉行的功夫。困知勉行的却要思量做生知安行的事,怎生成得?”
【50.28】解析:
有人问:“圣人生知安行是天生就有的,这话对吗?是否还需要别的什么功夫呢?”
先生说:“‘知’‘行’二字,就是功夫,只是这功夫有深浅难易的区别罢了。良知本来就是精明的,比如说孝敬父母,那些生知安行的人,只不过是依照自己的良知,切切实实地去尽孝而已;而那些学知利行的人,则需要时时反省察觉,努力地去依照良知去尽孝而已;至于那些困知勉行的人,他们受到的蒙蔽禁锢已经非常深,虽然需要依照良知去尽孝,但是又被私欲阻碍,因此不能够做到尽孝。这就需要他们用别人一百倍、一千倍的功夫,才能够做到依照良知去尽孝。圣人虽然是生知安行的,但他们在内心里也不敢肯定自己,所以愿意去做困知勉行的功夫。那些困知勉行的人,却时刻想着去做生知安行的事,这怎么可能成功呢?”
【50.28】解读:
王阳明在这里回答了两个问题,一个是圣人生知安行是如何的,一个是圣人的功夫表现在哪里。阳明先生认为圣人虽然已经生知安行,但却不敢自以为是,还要做困知勉行的功夫。这就指明了,困知勉行是所有人都应该做的功夫。
【50.28】度阴山曰:
从知行角度来划分,人分三类:
第一类人是“生知安行”的人。这种人,良知特别光明,要做什么事,只要按良知的意思去行动即可。
第二类人是“学知利行”的人。这种人,良知也很光明,但必须经过省察克治之功,努力按良知的意思去行动。
最要命的是第三类“困知勉行”的人。因为他们的良知受到蒙蔽禁锢十分深重,即使想按照良知去行动,也会被私欲阻隔,必须付出比别人多千百倍的功夫,才能按照良知的指示去行动。
我们由此可知,如果努力,人人都能知行合一。只不过,有人很容易就能知行合一,而有人要下很多功夫。不管怎样,知行合一是人类能做到,能达到的一种人生最高境界。它容易之处就在此,但它也有难度,即使是那些“生知安行”的人也不敢自以为是,一旦自以为是就可能达不到知行合一了。至于那些“困知勉行”的人,根本没有努力,就认为自己轻易能达到知行合一的境界,更是痴人说梦。
若想知行合一,先确定自己是哪类人。确定之后,再向知行合一进攻。
【50.29】原文1:——— 遇哀事,是否还有乐
问:“乐是心之本体,不知遇大故,于哀哭时,此乐还在否?”
先生曰:“须是大哭一番了方乐,不哭便不乐矣。虽哭,此心安处即是乐也。本体未尝有动。”
【50.29】解析1:
有人问先生道:“快乐才是心的本体,但是遭遇到了大的变故的时候,痛心哭泣,不知道这时本体的快乐是不是还存在?”
先生说:“必须是痛哭一番之后才会感觉快乐,如果没有哭,也就不会觉得快乐了。虽然是在哭,自己的内心却得到了安慰,这也是快乐啊。快乐的本体未曾有什么变化的。”
【50.29】度阴山曰1:
儒家学派说,乐是人心本体。意思是,乐应该主宰人心,每个人都应该以“乐”为灵魂。
有弟子问王阳明:“如果遇到父母故去,哀悼痛哭之后,心中的乐是否还存在呢?”
王阳明回答:“父母故去,肯定要哭,这是人之常情。也只有自动自发地尽了此情,快乐才会重新回到我们心中。”
很多人往往沉浸在悲痛中,无法自拔,这是错误的,因为你遮蔽了人心的本体——乐。人就应该时刻保持快乐,哪怕是遇到悲痛欲绝的事,人的第一要务还是须记得人心之本体。
生老病死,本是客观规律,无人能改变,人活着的目的是追求幸福和快乐,如果被这些客观规律阻碍,那就不是人了。
悲痛有限度,快乐无限度,记此,则知人生。
【50.29】原文2:——— 你看到的是鲜花还是坟墓
问:“良知一而已。文王作彖,周公系爻,孔子赞《易》,何以各自看理不同?”
先生曰:“圣人何能拘得死格?大要出于良知同,便各为说何害?且如一园竹,只要同此枝节,便是大同。若拘定枝枝节节,都要高下大小一样,便非造化妙手矣。汝辈只要去培养良知。良知同,更不妨有异处。汝辈若不肯用功,连笋也不曾抽得,何处去论枝节?”
【50.29】注释2:
彖(tuàn):《易传》中说明各卦基本观念的篇名。分《上彖》《下彖》两篇。
爻(yáo):指爻辞。说明《周易》六十四卦中各交要义的文辞。每卦六爻,每爻有爻题和爻辞。爻题都是两个字:一个字表示爻的性质,阳爻用“九”,阴爻用“六”;另一个字表示爻的次序,自下而上,为初、二、三、四、五上。如乾卦初爻:“初九,潜龙勿用。”“初九”是爻题,“潜龙勿用”是爻辞。
《易》:指《周易》。是对《易经》所作的各种解释。包括《彖》上下,《象》上下,《系辞》上下、《文言》、《序卦》、《说卦》、《杂卦》十篇,亦称《十翼》。相传孔子作。据近人研究,大抵系战国或秦汉之际的作品。
【50.29】解析2:
又问:“良知唯有一个而已。但是文王作象辞,周公作爻辞,孔子写《易传》,为何他们看到的理都分别有所不同呢?”
先生说:“圣人岂会拘泥于死旧的模式呢?只要都同样是出自于良知,即便他们各自立说又何妨呢?就以一园翠竹打比,只要枝节相差不大,就是大同。如果一定要拘泥于每一根的枝节都一模一样,那就并非是自然的神妙造化了。你们只要去培养良知。良知相同,就不妨各自间有些差异存在了。你们这些人如果不愿意用功,就连竹笋都还没有生长出来,到哪里去谈论枝节呢?”
【50.29】解读2:
王阳明认为,圣人各有各的特点,各有各的创造性,不能拘死格。否则,天下的道理就只能是伏羲的,而不会有文王的、周公的以及孔子的。他说“良知同更不妨有异处”,这就给后人的创造革新打开了大门。
【50.29】度阴山曰2:
周文王的《卦辞》、周公的《爻辞》、孔子的《十翼》都是对《易》的解释,但看法不同。
王阳明的解释是,只要这种解释不是哗众取宠,不是炫耀学问,而是发自良知地让世人知《易》,那就没有问题。因为同样的事物,因观察者的角度、学识和心胸的不同,而会出现不同的价值判断。这也同时说明,心外无理。正如竹园里的竹子,只要长着竹子的枝节,就是本体上的相同。倘若拘泥于教条、固定的成规,就会被框死。人必须发自真心地去对待所有事物,而人因为性情的不同,对待事物所秉持的价值观在细节上也会不同,但大体上相同。这大体相同就是遵循良知后的结果。
鲁迅的作品《过客》中,过客向一老人和一小女孩问路。
老人告诉他,过了前面的坟墓就到了;
小女孩告诉他,过了前面开满鲜花的土丘(坟墓)就到了。
有人于是感叹起来,人的心态特别重要。小女孩心态好,看到的是坟墓上的鲜花;老人心态差,看到的只能是坟墓。人应该学习小女孩的心态,整个人生就会明亮起来;千万不能学那老家伙,否则,人生一片黑暗。
这种说法乍一听动人心弦,其实是一厢情愿的扯淡。那个小女孩必须看到鲜花,而那个老人必须看到坟墓,二者看到的都是发自良知。小女孩还没有经历人生的艰辛和随年纪增长对死亡的恐惧,她的世界是开满鲜花的,这就是她的良知。她看到鲜花,并非是有意去看到,而是她的良知使然。如果她看到的是坟墓,那就大有问题了。老人经历了人生的苦难和年纪渐长后对死亡的恐惧,他的世界是现实而阴森的,这就是他的良知。他看到坟墓,并非是有意去看到,而是他的良知使然。
我们的良知是有阶梯的,或者说,我们在人生中的每一阶段都有固定的良知指引。它会告诉我们,什么时候该看到鲜花,什么时候该看到坟墓。
【50.30】原文: ——— 你真有自知之明吗
乡人有父子讼狱,请诉于先生。侍者欲阻之,先生听之,言不终辞,其父子相抱坳哭而去。
柴鸣治入问曰:“先生何言,致伊感悔之速?”
先生曰:“我言舜是世间大不孝的子,瞽瞍【gǔ sǒu】是世间大慈的父。”
鸣治愕然请问。
先生曰:“舜常自以为大不孝,所以能孝;瞽瞍常自以为大慈,所以不能慈。瞽瞍只记得舜是我提孩长的,今何不曾豫悦我?不知自心已为后妻所移了,尚谓自家能慈,所以愈不能慈。舜只思父提孩我时如何爱我,今日不爱,只是我不能尽孝。日思所以不能尽孝处,所以愈能孝。及至瞽瞍底豫时,又不过复得此心原慈的本体。所以后世称舜是个古今大孝的子,瞽瞍亦做成个慈父。”
【50.30】解析:
乡下有两父子要打官司,请先生裁决。侍从们想要阻止他们,先生听说了之后,开导的话还没有说完呢,父子两个就已经抱头恸哭,然后相拥着离开了。
柴鸣治便进来问道:“先生的什么话让他们这么快速地感动悔悟了?”
先生说:“我跟他们说舜是世界上大不孝的儿子,而瞽瞍则是世上最慈爱的父亲。”
鸣治惊讶地问先生为什么。
先生说:“舜常常觉得自己大不孝,所以他才能尽孝;而瞽瞍常常自以为自己是很慈爱,所以他不能做到慈爱。瞽瞍只记得舜是自己从小抚养长大的,可是为什么他现在就不曾取悦过自己呢?他不明白自己的心已经被后妻改变了,仍然觉得自己是慈爱的,因此就越发不能做到对舜慈爱。而舜则只想着从小开始,父亲照顾自己的时候是如何如何地疼爱自己,可是现在却不疼爱了,恐怕是因为自己没有尽孝,所以每天都在想自己没有做到尽孝的地方,所以他就越发能尽孝了。等到瞽瞍高兴的时候,也不过是恢复了心里慈爱的本体。所以,后人都把舜当成是古今的大孝子,而认为瞽瞍则是个慈爱的父亲。”
【50.30】解读:
自古以来,慈孝文化源远流长。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是中华传统文化的精髓,是家庭和睦的基础、社会和谐的重要组成部分。当今社会中,由于父母不能正确地教育子女、过度的溺爱导致孩子能力低下、人格扭曲的现象比比皆是。如何引导孩子树立孝亲敬老的高尚道德情操,通过正确的育子方法塑造孩子的人生观、价值观显得尤为重要。
不管父母亲对我们怎么样,那个孝的心是我们自己的需要。
【50.30】度阴山曰:
这个故事很有意思,精准地诠释了阳明心学的真谛,即:心外无理,有此心才有此理,无此心、意必固我,就没有此理。此故事大致意思是,一对父子吵架,闹上了公堂。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特别是主张伦理信条的中国,官员面对别人的家庭矛盾时,头痛得要死。
王阳明只和这对父子说了一句话:舜是世间最不孝的儿子,瞽叟是世间最慈爱的父亲。
显然,这话大错特错,舜的老爹瞽叟有了第二任老婆后,千方百计想把舜搞死,而舜依然对老爹毕恭毕敬,孝顺非常。此乃千秋公案,王阳明却说,舜不孝,瞽叟最慈爱。
弟子当然不理解,以为王阳明喝绍兴黄酒喝多了。所以王阳明解释说:舜时常认为自己最不孝,所以才能孝顺;瞽叟时常认为自己很慈爱,所以做不到慈爱。
这段解释类似中国传统玄虚文化中的辩证法风格,但它的确是解决问题之道,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它提醒我们的是,你信心十足地认定的自己和行为,确定是真实的和正确的吗?
瞽叟为什么不慈爱,就因为他信心满满地认定自己慈爱。的确,舜小时候,他定是慈爱的,有哪个父亲不爱自己的孩子?但自从他娶了第二任老婆后,第二任老婆又有了孩子,枕边风吹来吹去,他在舜身上的慈爱,就荡然无存了。可这种改变,他并未意识到,他以为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慈爱的老爹。于是,他做任何事都无所顾忌,包括谋杀舜。这种行为的背后就是,我这样慈爱,你却总是背后捣鬼?
人的良知有时候会被蒙蔽,而使自己由善到恶。由于这种发展非常缓慢、悄无声息,所以一般的庸人难以察觉。当改变后,他还以为现在的自己是从前的自己。于是,他做任何坏事,都不觉得有愧,而且认为天经地义。这就是没有自知之明。一旦没有了自知之明,人就会向恶转化,最后固化,不经一番苦功和别人的帮助,是很难回转的。
关于舜,乍一看,也没有自知之明:明明已特别孝顺了,却认为自己很不孝顺。其实,这才是真正的自知之明: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而不是认为自己做得很好。舜就是能认识到自己的不足(不够孝),他老爹恰好是认为自己做得很好(十分慈爱)。
知道自己哪些地方不足,才有补的意愿,才能补上来。如果认为自己做得很好,不但没有补的意思,有时候还会减掉些。长久下去,舜就越来越孝顺,因为他在孝的方面始终在努力地补;他老爹就越来越不慈爱,因为他在慈方面始终没有补的心。
真正的自知之明不但会成全自己,也能成全对方,最后达到“和”之境界。舜有自知之明,不停地努力孝顺,他做到了孝;后来,他老爹的糨糊脑袋突然开窍,被舜感动,开始真正地慈爱起来,做到了慈。
【50.31】原文: ——— 如何说服别人
先生曰:“孔子有鄙夫来问,未尝先有知识以应之。其心只空空而已。但叩他自知的是非两端,与之一剖决,鄙夫之心便已了然。鄙夫自知的是非,便是他本来天则。虽圣人聪明,如何可与增减得一毫?他只不能自信。夫子与之一剖决,便已竭尽无余了。若夫子与鄙夫言时,留得些子知识在,便是不能竭他的良知,道体即有二了。”
【50.31】解析:
先生说:“有农夫前来找先生请教,孔子也不会事先准备好了知识来回答他。孔子的内心也是空无一物的。但是他可以帮助农夫分析他心里明白的是非,替他作出一个决策,这样农夫的心便比较开朗了。农夫知道自己的是非,便是他原本就有的天然准则。虽然圣人聪明,但对这种准则也无法有丝毫的增减。只是他们不够自信,所以孔子给他们进行了剖析之后,他们心里的是非曲直就会显现无余了。如果孔子和他们说话时,还保留有一些知识在他们心里,就不能够尽显他们的良知了,而道体也就分为两处了。”
【50.31】解读:
王阳明认为,孔子不是把自己的知识灌输给受教育者,而是用他们现有的是非观念来启发他们,使其良知开悟。在受教育者具有一定经验的前提下,用叩其两端的辩证方法启发其觉悟,经常会收到满意的效果。古希腊哲学家苏格拉底用类似的方法教学,效果也非常好。
【50.31】度阴山曰:
东周时期名家代表人物公孙龙以能言善辩、说服别人著称。某次,他和当时的一些学者说,白马非马。众人大叫起来,说这是扯淡。公孙龙就说:我说马,你们会找到黄马、黑马,甚至是红马,黄马、黑马、红马是马,但它们不是白马,所以白马不是马。
众人认真一琢磨,公孙龙的逻辑很正确,于是纷纷认同。公孙龙一高兴,就骑着一匹白马去了城门,城门守卫告诉他,骑马者不能通过,除非把马扣下。公孙龙又拿出那段解释,希望能说服城守,要他相信白马非马。城守就是不同意他的理论,最后,公孙龙灰溜溜地骑马回来了。
同一套理论,为什么面对不同的人时,效果截然相反?如果理论有问题,为什么它能说服那群知识分子,如果理论没问题,它为什么无法让城守认可?
原因就在于:当我们说服他人,他人认可我们的主张时,认可的并非是我们的能力,而是我们的说法。
王阳明在这里举的例子是孔子的:有个大字不识的农夫来向孔子请教,孔子并没有给他讲任何知识点,而是抛出一个问题,让农夫来辨认对错,农夫知道对错后,孔子再帮他分析,为什么这是对那是错。如此一来,农夫虽然大字不识,但也认可了孔子。其实他认可的不是孔子,而是自己。
所以王阳明说,农夫自己知道的是非,是他内心本就有的天赋准则,即便如圣人孔子那般聪明,也只能引发对方以自己良知判定,而不是用自己的大理论帮助别人判定。
当有人向你请教时,尽量少卖弄学问,直奔主题,启发对方是非之心的良知,让他们自己判定。不要卖弄学问,夸夸其谈,这看似显得你十分博学,却只会使对方手足无措,最后违心地承认你说的是对的,这就等于把对方的良知遮蔽,你以为你在做一件说服别人的好事,其实是大恶。
如何说服别人?从字义来看,这其实是个伪命题,因为你根本无法说服别人,服人之口,未必服人之心。真若服人之心,必须让对方自己判定对错是非,你所要做的就是用各种方式激发出他的良知,只要激发出他的良知,良知自会知是知非。
“孔子”之句:语出《论语·子罕》“子曰:‘吾有知乎哉?无知也。有鄙夫问于我,空空如也。我叩其两端而竭焉。'”
叩其两端:不断问他这样做对吗?不断问这里对还是不对?不断叩问,让孩子用良知回答知道自己真正的错了。这就叫真正的教育。
本来天则:良知就是本来天则,天理大道就是良知,随时启用“本来天则”,将无往而不胜。
是非即成败。良知一直都在,良知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