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儿今年上二年级,放了寒假,我开始有计划地培养她写日记的习惯。
刚学写日记的孩子,常常因为找不到题材而为难。看着她坐在桌前冥思苦想,我会提示她,写日记其实没什么难,无外乎就是把一天中最重要的事儿记录下来就好。女儿坐在桌前愁得更厉害了。最重要的事儿啊?最重要的事儿是啥呢?
我从外地出差回来,女儿替我打开门,高兴得一下子扑在我怀里。到了晚上,她坐在桌前对着日记本发愁,我提醒她,想一想今天发生了哪些重要的事儿?我猜她一定会写,“今天爸爸出差回来了,太高兴啦!”结果过一会儿她完成后,拿给我一看,写的居然是卡皮巴拉。卡皮巴拉是个啥?居然比爸爸还重要!我都嫉妒了。
今天下雪了。一大早,透过玻璃窗,我看着凛冽的北风吹扬起漫天的雪花,赶紧叫来撵撵一起看。撵撵念叨下雪好久了,她想到田野里去打雪仗、堆雪人,她想在洁白的雪被上打滚……我心想,这下晚上可有日记的素材了。
到了晚上,撵撵一如既往坐在桌前发愁。想了半天,她才说,想写后天回外婆家过年的事儿。后天的事儿今天就要写啊,那后天写啥?我和姐姐赶紧提醒她,今天不是下雪了吗?她听了非但不领情,还气得哭起来,最后撅着嘴写了一篇,递给我一看,写的是中午妈妈给她做美甲的事儿。
唉!在孩子的小脑瓜里,到底什么事儿是最重要的呢?
在大人的眼里,孩子考试考了100分很重要,孩子参加了运动会很重要,孩子出席了英语班的汇报演出很重要……可孩子却从不愿写这些。她更喜欢写和同桌玩的一项傻兮兮的游戏,喜欢写上午看的一部不怎么精彩的动画片,喜欢写家里的两只猫吃饱后打的一架……那些小事儿,似乎远比她人生中的一些重大时间节点更有意义。就像一位隐居深山老林的古代文人,在改朝换代、烽烟四起的年代,执着地守着自己的世外桃源,专门写一些不堪流传千载的小品文。
我也回忆起自己小学三年级时被爸爸关在房子里写日记的时光。刚开始时,我也喜欢写自己看过的动画片或电视剧——《变形金刚》《封神榜》《小龙人》……后来爸爸告诉我,这些不是不可以写,但要写出看了这些电视有什么感想,或者学到了什么。我于是坐在桌前冥思苦想,到底学到了什么呢?我学到了,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学到了,汽车人再怎么困难也一定能够打败霸天虎。
我们在时代的洋流中漂泊,我们不是不记得社会发生的大事,只是我们有时更加关注生活的细节,更加关注个人的感受。
香港回归,我在东北大学食堂门口,看着花园里的松树彩灯闪闪,听见食堂里传来学子们热烈的欢呼,我也感动不已,但我没有写成日记。
08年奥运,我在哈大铁路项目,和同事们一边喝着啤酒,一边看烟火构成的大脚印坚实地踏过北京上空,我也万分欣喜,但我没有写成日记。
我升学。我毕业。我就业。我入党。我提职。我结婚。我买房……太多大事,我都没有用日记记下来。难道这些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儿吗?不,恰恰相反。它们重要到我不忍用自己笨拙的语言去描述它们,生怕写不好就会玷污了那一时刻的美好与神圣。
小事儿不记录下来会忘掉。而大事则永远留存在脑海里,与我的人生相伴同行。其实,无论是大事还是小事,它们都构成了今天的我。在我回忆起时,或者翻看日记时,令我感慨唏嘘,或者脸上露出幸福的微笑。
我对撵撵说,你写吧!写什么都可以。在过去的这一天里,每一秒钟都很重要,都值得你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