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们用情比人深
01
转眼一年过去了,我貌似不长了耶,爸妈怀疑说我是不是变异的品种,怎么一年才这么大点,平时也没短我吃短我喝的,难道我是一条假哈?
这么说来着实让我难为情,一岁了却还没沙发高,外出遛弯时也不能给我家傻二初雄壮威武的骑士般的保护感。
更为丢脸的是十月份楼上有个结婚的姑娘,清晨天还没亮就放了炮仗,鞭炮声响了得有四五分钟那么久,连着放,此起彼伏,我就被惊醒了,在屋里乱蹦乱跳乱叫了好一阵。
人没睡醒被炸醒了那叫起床气,二初总还骂骂咧咧地说叨,虽然并无卵用。我们本来睡眠就浅,好不容易做个梦吧,被惊醒的时候毛都要炸了好吗。
也不知是什么习俗,结婚居然要从早晨五六点就开始放炮,炮声震天,隔音再好,只一窗一墙之隔的,想不听得真切都难。
在我的起床气刚发作初始,就被二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度开开门一脚踢了出去。我嗷一嗓子义愤填膺地就冲了出去,可是离得越近炮声就越响亮,炮蹦子飞到脸上的时候,我还是没骨气地决定打消过去扑灭鞭炮小火苗的冲动。
隆隆的炮声停歇了之后,喇叭里又放起了喜庆的音乐,都是些情情爱爱的直白话,俗,简直俗不可耐,怎么就不能委婉沉敛点,这和电视剧里的结婚情景好不一样,不止低了十个档次。
我就在天色蒙蒙亮的时候,观看了迎接新娘子上婚车的全过程。
这过程有些凌乱,人与人之间你推我搡的,据说这又是迎亲习俗,几个彪形大汉前面打头阵,用来帮助新郎顺利打开新娘的门,几位漂亮的伴娘拦都拦不住,生生被挤得都走了光。
我在战况激烈的时候不幸负伤,不知哪位大汉的千金重足踩到我的爪子上,使我掌面的每一根毛发每一处缝隙都与大地有了亲密的接触。
显然我的惊叫并没有盖过他们发出的热闹声,我逆着人群上楼的方向挨着墙角一瘸一拐的跑了出来。还听见附近熟悉的邻居将我误以为多多。
“咦,这是多多吗,不是前段时间早死了么?怎么这还瘸了呢?”
“呸呸呸,人家大婚的日子说什么死不死的,估计是别人家的,都死掉的畜生了怎么可能再活过来。”
……
对啊,死而复生这么神奇的事人类都难以做到,何况我们畜生呢。
在一片热闹喜庆的氛围中,我带着沉重的心情瘸着往家走,不免向外望了望那处立着的“墓碑”,不过一块石头罢了,是我,大黑背和翠毛儿找了一块模样好看些没太多棱角的石块。
02
人类和动物之间的感情具体有多深厚,这个问题我还没理清思路,不知该如何诉说。但寡情薄意,我想这真是人类的特质,特别是在我这傻媳妇儿身上,尤为体现得淋漓尽致。
多多比我小半年,也是刚出生就被抱养到了我们楼上那户人家,如果不是意外,也许现在我俩都有子孙后代了,当然这也只是后话。
它一开始很怕生,还挺傲娇地不说话,不合群也不爱动弹,如果不是看它是个女生,还漂亮些,我还想着为了纯种后代,才不会出手拯救这只又闷又宅的傻狗。
多多的主人很随性,抱回来一个多月也只是随便喂它些吃的,开心的时候抱着亲两下,不爽的时候又会把它一个孤零零的扔外面,随它怎么乱跑。
于是多多常在家门口卧着,在我用糖衣炮弹,美味食物轮番轰炸下,不得不经常来我家蹭吃蹭喝,当然我也很乐意,当时觉得也许这以后就是我的小媳妇儿了呢。
之后我们家貌似又多了一位,楼上那家主人每次看不到多多便会来我家,看到它吃饱喝足贪睡的模样又放心地寄存到了我家。
爸妈也着实喜欢多多,甚至胜于我,二初对待多多的方式也是温柔的多,大家果然对待新宠比旧爱好的多。
可它始终不愿意在我家中过夜,似乎我们睁开眼认定的那个主人就是归宿,多多在言语中也用极好的话语来形容抱养它的姑娘。
“她会记得给我做饭,虽然每次煮的方便面不怎么样,但是她煮的鸡蛋会分给我一半儿。”
“也不嫌弃我,抱着我在沙发上看电视剧哭的时候一把鼻涕一把泪,还说那些个臭男人有什么好,还不如多多好。”
“每次她回来的晚,我就在路口等着她,从她下了车开始走夜路我会陪在她身边,她总说有我特别踏实,虽然只有短短一百米的距离。”
我乐呵地对多多说:“如果晚上主人不回来就来我家,我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
没想到换来它一阵悲伤,“我觉得我们两个是分不开的,我可以经常来你的家,但是狗豆豆,你的家终归不是我的家,我还是想回去。”
也不知怎的,应该是戳痛了它的伤心事,我始终没有意识到家对于它的重要性,之前在我家中留宿了几宿,那日它终究还是回到它家门口那块冰冷的垫子上,默默地等那个姑娘回来。
它本就多愁善感,不善言谈,从那之后我们之间的话越发少了。我会时不时去楼道里找她出去玩,还会带上零食色诱她来我家玩耍,她也只是淡淡地回我一句,“那得等我主人回来了,不然她找不到我会担心的。”
人是有尊严的,我也是有尊严的,求爱不得我还不能出去找个?
我们冷战了得有半个多月,二初每次问我多多呢要给它送吃的,我都叫唤半天说,“我们冷战了,别跟我提它”。然后二初就神似秒懂了似的,“那你就把这些好吃的给她把,别吃独食啊。”
后来我自个儿叼着一袋子骨头便跑了出去,也没给多多送。
03
哪有什么多苦大仇深,老死不相往来的桥段,我们莫不过是傲娇在作祟,谁也不肯先低头。
大致在冷战半月的末尾,我最后一次看见多多。
多多拖着虚弱的身子窝在家门口,是它家主人的门口,门前还淌着一摊血。
本是晚上遛弯回来准备偷偷摸摸地看它一眼,却不曾想这竟是最后一眼。
它主人门关地严实,任我们怎么拍打喊叫都无人应声。多多说是她男朋友在家,不待见它在屋里,烛光晚餐后便将剩下的食物都放在门外给它吃。
结果吃的时候没注意,一根细骨头没嚼烂就吞了进去,划伤了肠胃,流了一地的血。
那时已是深夜,人们都熟睡的时间,我将多多拖拉着到了家门口时,多多已然虚弱地要昏厥过去,我的家人也已经关上了门。
我回头望了望走过的路,是一条由血连接起的长长的线,那时候的绝望就像是一颗颗悲伤无助的珠子在串联,珠子就挂在我的胸前,而多多躺在我的怀里,我生怕这串越积越重的珠子不堪负重便碎了,于是我小心地挪动我的身体以至于不使它再有过多的不适。
我拍着门,叫喊着,谩骂着你们这些人类怎么如此冷漠无情,视我们如草芥,轻贱我们的性命。
门开的时候,浅眠的妈妈正睡眼惺忪,见我身旁的多多已摊在血泊中时睁大了双眼,忙喊爸爸,二初也从自己的房门走了出来。
家人也惊慌失措,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不懂该如何处理,我自然也不懂得该如何救我的多多。唯一能做的就在它身旁走来走去,给它鼓励,凝视着它,看着它被灌了云南白药,又看着它把掺杂着血的水和药又吐了一多半出来,看着多多连张口的力气也使不上,它的眼睛越发模糊只能透过缝隙看得到我。
它笑着说:“我的主人其实是很好的,只不过今晚他们喝多了酒,所以叫不醒。也是我自己太笨,所以连骨头都嚼不烂。”
04
整个晚上都特别慌乱,二初被吓得一夜没睡清晨就早早起床去了学校。爸妈将多多埋放到了楼前种树的地里,回家后将血迹擦拭干净,清晨才告知多多主人夜里发生的事,然而我从她的脸上并没有感到惋惜,难过甚至懊悔的表情,只是一脸惊讶地笑道:“哎呀怎么可能,昨天还好好的,不会……”
她的话戛然而止,地面上的血迹印证了这件事的真实性。
紧接着她去了多多埋葬的地方,也只是待了三五分钟,流露出的悲伤表情,眼角挤出的泪水当时却让我觉得无比做作。
我没冲她叫嚷,或许是我怕她那高大威猛的男友揍我,也或许是怕多多看到我欺负它唯一的主人而生气。
它终归是善良的,不骄不躁,连面临死亡时都那么安静从容。
这个曾经差点被我培养成童养媳的多多一定不知道我早已与它冰释前嫌,冷战第二天二初警告说不让我吃独食的那一堆堆骨头就在楼东拐角处的栅栏里,那是我寻遍附近所有角落最好的藏宝处,虽然那骨头已经堆积成一座小丘,我也没留给多多一个,就让它们化成灰土,作为多多的陪葬。
05
婚礼这天的人们都肆意践踏了那片花草地,那个被我们几个移过去当墓碑的大石块被踢翻移动到了别处,那个鼓鼓的埋葬着多多的小土堆也被零散的鞋印给踏平了。
我发了疯地将那土刨开,往来的过路人却不以为然,竟还驱赶着我骂我离开。
于是我将翠毛和黑背也叫了来,为我守护着那唯一的一片净土。
我卖力地刨,在我手爪子沾满了泥土和血丝的时候,又看到了许久不见的多多,睡得安详又满身尘土,骨瘦如柴,轻得像个刚出生的小崽子,又没有丝毫生气。
它被我扛在了背上,我们想给它找处偏僻荒凉的地方,那里人少清净,能够给它足够安宁。
锣鼓声鞭炮声齐放,震耳欲聋的声音让我加快了脚步,我担心让沉睡已久的多多再惊醒,醒来看到婚嫁的场面,看到自己的主人穿得艳丽夺目,笑得花枝乱颤,哪怕看到了多多就在我的背上,它的主人也仿佛不曾怀恋,忘了这个世界上曾有过它的存在。
好久不见,我的慢慢更又开始了,呀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