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一年到头,浑浑噩噩无所收获,马上要过年了,我却提不起一点精神。虽然没有要应对家里亲戚的烦恼,但我已经一身疲惫。带着一身班味回到家中的妻子,一直和我念叨单位上谁要升迁了,哪个又调整了,于是我连在家休息都不能清静下来。
我厌烦上班,烦得都焦虑了,焦虑的时候又看什么都烦。种种情绪叠加之下,不得安歇。正巧儿子从我眼前过,我随口问了一句:“你喜欢过年吗?”
“喜欢啊!”儿子说。
这答案倒有些出乎意料。他每天不是上学就是蹲在家里,连屋门都不出,这都能找到乐趣?
“为啥喜欢过年啊?”我又问道。
“过年的时候可以点花炮!”儿子脸上带着点兴奋,说道,“那年我们不就去野外,找了个破地方点花炮了!”
我哑然而笑,以为他早就忘记了,没想到他还记得。两年前我带着他去郊外玩,找了一处荒草漫漫的地方,用打火机点了些小炮仗。天虽然冷,环境也不好,但那天的确玩得挺开心。尤其我儿子前些年其实比较怕鞭炮,听见响声就捂着耳朵往屋里躲,那一天他自己反而点了不少小炮仗,从此再没怕过了。
有一句话说的好:成年人感觉没有年味,是因为自己已经到了提供年味给孩子的时候了。
我不由得想起我自己小时候过年的情景了。
那些年,冬天到了以后,饭桌上就再见不到青菜了,顿顿都是自家腌制的酱豆,黑乎乎的咸得要死。家里偶尔买点豆腐,加上白菜、粉条,下了锅一炒,再添上水烩成一锅汤,也是除了咸没有别的滋味。我爸还要用大勺子舀豆腐汤过来:“豆腐就是喝汤的,营养都在汤里!”
我懵懂地捧起碗,让他倒下来一大勺汤,浇在玉米糊上边,凑活着吃个饱肚。外边的大风吹过树杈,发出“呜呜”的声响。天气阴晦的时候,连穿街过巷的卖货小贩也不愿再出门了。
但是我愿意出门!那些小伙伴们也愿意!
河里的冰冻得一尺多厚,我们就去河面上溜冰玩!捡起来岸上的小石头,对着冰面砸过去,小石头落到冰面上又弹起来,然后又落下,再弹起来,一直落了好远,冰面上响起来一串的“啾啾”声。要是扔下去的是土坷垃,就径直砸碎了,爆出一团尘土四溅,看着就过瘾!有一年堂兄弟们把一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给抬到冰上去,要在上面骑自行车玩,结果就是我们一个个摔得鼻青脸肿,自行车也掉了链子,回家去给大人揍了一顿。我们从这件事中得出的教训是:下次接着玩!
遇到下雪的时候是最好的!打雪仗?不玩!造雪人?也不玩!那玩什么呢?什么都不玩,看见下雪就高兴!有个小伙伴教给我,说雪是能吃的!大冷的天,我们两个伸出冻得通红的小手,找那些落在柴堆上、看起来比较干净的雪,捏成小团团吃!吃起来还不错,到肚子里后冰冰凉!几乎每年都有鹅毛大雪飘下来,落到树枝上、屋檐上、地面上,四下里白茫茫一片,抬头望天,只看见阴霾的天空下,无数的雪花仍在飞舞着。文学作品里喜欢写“雪落无声”,但其实雪落是有声音的,就是轻轻的、“簌簌”的响声。那些年的雪真好啊!
快过年的时候,家里终于舍得去买些猪肉、羊肉、鸡肉、鱼肉回来。大锅里倒进去一半的豆油,灶下的柴火烧的红红亮亮的,等豆油烧热了,“噼啪噼啪”的直响时,就把剁成块、裹了面糊的各类肉下进去,炸到金黄的时候捞出来,香味能透过墙壁传到外边去。有一年我爸终于舍得买了一斤造型像是小枪的糖果,以及两斤拌了白糖的山楂条给我。我藏在了一间配房里,从年前吃到元宵节也没舍得吃完!
再就是鞭炮。我家的惯例是除夕和初一才放几串鞭炮,除夕当天下饺子之前才放几个二踢脚,所以我现在也很少点炮仗。我幼时,尤其讨厌别人家燃放二踢脚,不知道它为什么第一声很小,第二声却那么响!小伙伴们喜欢收集那些没有被点着的小炮仗,拆开包装纸,把火药摊开,点燃后只听“兹”的一声,一小片亮光闪过!有一年我也这么干,结果被火药烧了手,从那以后就不怎么玩了。那时候街上有卖那种泥做的摔炮,中间夹着火药片,拿起一个猛地摔在地上,就“啪”的一声响,泥块子炸的飞溅。小伙伴们喜欢玩,我一则是受家里影响,二则是怕炮仗,反而不喜欢摔炮。直到我儿子眼馋其他同学们把花炮带进校园里玩,我才想起,原来这么多年我还没怎么点过炮仗呢。
回首一望,原来已经过了这么久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