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 初识刘香翠
“春桃，去吧。”
“不去。”
“你想反悔？认赌服输，快去！”
“就不去。”
“要不，咱俩一起去，总行了吧。”刘香翠见使不动春桃，转而求其次。
春桃是刘元生家的闺女，现在，是刘香翠的玩伴之一，比刘香翠小两三岁。刘元生一共养了四个孩子，两男两女。老大刘金生，老二刘雪琴，老三刘春桃和老幺刘锦贵。
按刘家村的附近的风俗，孩子们成婚的年龄都不大。刘香翠与刘雪琴同龄。以前，还小的时候，刘香翠都是和雪琴玩的。但在短短几年间，包括刘雪琴在内，和刘香翠同龄的，不管男女，几乎都娶妻，或者嫁人了。刘香翠没成婚，一个原因是她自己不想嫁，主要原因是她的哥哥和弟弟都有问题，所以，刘主民想招一个上门女婿。于是，找不到人玩的香翠，就只能和年龄小的伙伴做朋友了。
其实，春桃也不小了。她的胸前去年就鼓出了两个小山坡，她早已学会在镜中留意的自己的身体。每当秋雨春风来临时，她会有小小的心事。看到比自己大的哥哥，还会有一些羞涩。今年的春分时候，还有邻村的人家上门提亲，只是这年头条件都太苦了，所以这事还没敲定。
刘香翠是被刘主民当儿子养的，也被惯坏了，她没有春桃这种小心思。她长干的事情就是捉弄别人。她还常常学着大人的口吻数落春桃：你个小骚蹄子。所以，刘香翠鼓动刘春桃去“瞅瞅”赵春山，她们的心思是不一样的。
被关到刘家村生产队放杂物的屋子里的赵春山，并不知道香翠与春桃的事。这会儿，他又饿又渴又困。白天的奔逃，已经抽光了他所有的力气。现在，刚刚从捆绑的木柱上放下来，他手脚都是麻木的。他庆幸的是刘家村的人没有像卫兵一样殴打自己。除了吃的，他暂时没有力气去想别的。
黑夜越来越黑，沉沉欲睡中，门开了。
赵春山疲惫地睁开眼睛，先看到一对明亮的大眼珠子，又看到一张精致的脸，梳辫子的长头发，在眼前一晃一晃。然后，他看到一个饭盒。他下意识地伸手过去，饭盒被另一只手轻轻地拿开。他听到门外，一个男人的声音说，香翠，放里面赶快出来。他又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说，是不是哑巴，不是就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这个声音还拖长语气，认真地回答有饭吃哦。
这个耳边的声音，并不大，刚好能让他听到。他感到一阵如兰的气息，顺着他的耳朵，温热了他的心脏，让他的血液流动了起来。在他愣住时，这个声音又响了一遍。他的意识本能是拒绝的，但他的嘴实在是太实在了。
往后的几天，这个声音的主人又来了几次。缓过劲来的赵春山，有了力气，看得清楚。这是一个年轻的女人，柳叶眉，大眼睛，瓜子脸。俏俏的鼻尖有一股调皮的味道。她每次都用食物，换走了一些关于他身份信息。
后来，每当谈及此事，刘香翠总说，要不是当初本姑娘聪明，死皮赖脸地求着大光叔让我送饭给他吃（当时，就是刘大光等人负责看守赵春山），某些人估计早就给生产队送给上头去了。现在，是死是活还不一定呢。这个时候，赵春山总会随声附和，咱女人聪明，做得好，做得对。
实际上，赵春山也没有给香翠说实情。香翠得到的版本是：赵春山的老家在成都，在他十来岁的时候，他的父母不知去了哪儿，一直未归。他寻着寻着，就来到了这里，因为找不到吃的，才去山里，也因为找不到吃的，才惊的马队。
赵春山说得并不圆润，村里又无从考证，于是上报给联社。那个时候，大家都饿饭，哪有闲心去深究这些。于是，皮球被踢回刘家村。刘家村也无人肯接受这位突然多出来的成员，只有香翠同意，她希望赵春山在刘家住下来，后来，被刘主民制止了。
一来二去，赵春山眼看又要流落天涯，刘春桃和刘香翠想出了一个点子，让他给马队养马。那时候，村里的马全部被集中到村生产队，每家都要派人割草。春桃和香翠想到这个，主要也是割草累出来的。
赵春山被安排在村里的马队，住生产队的草料间。
村里作出决定的那一晚，赵春山偷偷地流泪了。这是杨大龙走后，他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前几年，他一直流浪，风里雨里，别人家的圈里，到处都是他的栖身之地。现在，他暂时有了一个家，夜晚，星群沉默时，他躺在床上，第一次思索了人生。他想到了没有见过面的父母，想到杨大龙、戚薇、贾桃春，想到刘香翠、刘发举、刘主民……他觉得，如果当初被抛弃算不幸的话，那么遇见杨大龙是幸运的；如果流浪是不幸的话，那么活着是幸运的；如果以后有什么不幸的话，至少，来到刘家村是幸运的。
他在回忆与思索中把过去重新活了一趟，星群又赶着月亮落下去了。他推门望向远处，东方已现鱼肚白。他走近马圈，听到马匹嚼草的声音，他知道，新的一天开始了。
下一章：第一座：春山空（7）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