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5月10日 星期四 晴
“三号,张小凤。”手术室门口,探出一个带着护士帽的干瘪脑袋,一位年长的护士,用毫无情感的语调,例行公事地叫着。
“轮到了。”我的现任老公柯旻连忙站起身,用力捏了捏我汗涔涔的手,对还怔在椅子上的我说:“去吧,别怕。”
我缓缓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无奈地朝柯旻看了看,走进了这个半年里我第二次光顾的手术室。
我叫张小凤,今年三十八岁,来自贵州的大山里。二十岁的时候,我在老家结了第一次婚,并育有两个儿子,今年老大十七,老二也十五了。因为前夫常年在外打工,两地分居,造成夫妻不和,我和他于七年前离了婚。
离婚后,我把两个孩子都给了前夫,随兄弟姐妹来到浙江打工。
柯旻是我现在的老公,他的家在浙江的一个小镇上。
本来柯旻家的条件在当地是数一数二的,却因遗传的肝病,他在三十岁的时候,做了肝移植手术。因此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才保住了性命!还算他运气好,肝移植手术做了十来年了,他整个身体状况还不错,除了常年吃点抗排斥的药,其他与常人无异。
我和柯旻是在某国际商贸城打工的时候认识的。当时,手术后五年的柯旻,开着辆小货车在商贸城给客商拉货,并和我们租住在隔壁。打工之余,我们时常会在一起聊聊天,于是,我们两个各从困境中刚刚走出来的人,慢慢地走到了一起。
老实说,柯旻除了身体做过大手术之外,其他各方面都优于我。他瘦瘦高高的个子,脑子灵活,虽然不能干重活,但也蛮会动脑子赚钱的。
他们家在老家镇子上,有一幢三层的大宅子。虽然因为给他肝移植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父母身体也不太好,但因老两口有退休金,柯旻这些年也一直在上班,家里还有房子出租,现在的生活也还不错。
而我只是一个贵州大山里没有见过世面,只读过小学的人,相貌、气质也略逊他一筹,再加上年龄较大,还做过绝育手术。
所以我明白,如果不是因为柯旻是个肝移植病人,柯旻的父母,包括他家里的亲戚,甚至他本人,都不可能接受我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山里人。
而我的家人之所以不反对我嫁给这样一个,重病在身长年吃药的人,也都有他们各自的考量。
父母觉得我这么不起眼的一个人,在老家再婚都有点困难,如今居然能在浙江找到这样的人家,简直是件光宗耀祖的事。所以,他们盘算着,等我生下孩子,在这边地位稳固了,他们也好过来沾沾光。
我自己的两个儿子,因为读书不好,考大学无望,听说我嫁了个浙江人,而且家里条件还可以,于是也跃跃欲试,要到浙江来打工。
他们几次提出要到柯旻叔叔家看看,想象着可以名正言顺地居住在他们家里,做起主人公了。然而,他们的请求被我拒绝了。
我知道,我如果不给柯旻家生个一男半女,他们家是断然不会让我带着前夫生的孩子,到他家里去居住的。
柯旻上面曾经有一个哥哥,也因遗传的肝病早早地夭折了。所以,当他们家花了巨大代价,把挣扎在死亡线上的柯旻救回来,并使他恢复健康后,无疑,传宗接代成了他的首要任务。
于是,我在和柯旻结婚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多年前因计划生育结扎掉的输卵管接回去。半年前,我也是在这个手术室做的手术,手术所经历的各种恐惧和痛苦还历历在目。
术后三个月,我就怀孕了。正当一家老小都欢欣鼓舞的时候,怀孕两个多月的我,却被查出孩子已胎死腹中。
于是,今天我又一次来到了这个令我紧张恐惧的手术室,做了让我疼痛到痉挛的刮宫手术。
术后回家,柯旻的父亲投来冷冷的眼光,母亲勉强地笑着,一边给我端来了红糖水,一边说:“没事,先养好身体,过一段再准备怀孕的事儿。”
“是的是的,等养好了身体再准备怀孕。”家里的几个三姑六婆也都应和着。
下午,我自己的母亲也打来电话,询问了状况后,最后也加了一句:等养好身体,下半年再准备怀孕吧。等生下孩子,你就出头了。
我已经年近四十了,就是怀孕也是个高龄产妇。半年里我做了两次妇科手术,其间的苦痛,想必经历过的女人都知道。
我真想对着他们喊:你们一次次地说养好了再怀孕,你们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是的,我不愿意。但是,我必须生,既使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生。
因为我肩负两家的重担,一家为了传宗接代;一家为了改善生活。两家人的目光,都盯着我的肚子。
没有人考虑我的想法,没有人考虑我的安危。在他们的眼里,我只是个没有思想的生育工具!!!
这是个真实的故事,就发生在我的身边。我亲眼目睹主人公,在这样的处境中挣扎,但却无法施以援手!
我只能用第一人称“我”,写下她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