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7-13

      最近几年我突然会犯一个不好的毛病:我经常不记得哪些话对哪些人说过,要么是在日后重复,要么是在日后忘却。


      我打完球回到家,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鼻子,没有什么大问题。摸了一把狗头,坐到电脑前。

      我想了想,在b站搜索框里输入了关键词 “独处  努力”,然后浏览了下面的十几个视频。


      有关我对于努力的态度,我是在高二的时候看到了一条动态,然后在下面评论了一句

      后来高考完了,去了大学,我发现自己当初好像错了,人生就是需要奋斗与努力的。本该在高中三年的废寝忘食,我在大学里double了。

      当时有个很有意思的梗,我们工作室的学弟学妹学长学姐都应该能记住很久。因为领导检查,当时负责工作室事宜的学长在群里发了个通知,通知原文如下:

      当时我忙的一整个疾如闪电,偶尔抽空打个盹就在工作室沙发上凑合了。牙刷和毛巾早就随身带着跑,我们在一天中的任何一个时间点从工作室回到寝室洗个澡,然后回工作室继续操劳。

      对于学霸来说,寝室只是一张睡觉的床,而对于那时候的我来说,寝室不过是一个淋浴喷头而已。

      我的记忆里面在网吧通宵也不少,一个学期有那么三四回,而且我通得比谁都狠。早上八点网吧的机器刚刚自检重启完,我就买好了早饭开始冲分,一月的湖南法穿拉满,网吧里没有人老板也不开空调,即便稀稀拉拉开了两台,冷气遵循物理法则是往下走的,我的脚冻得发麻,脱了鞋子缩在椅子上,拿外套围着。

      偶尔会有电话打进来,大五那年是朱甜问我她姐姐的室内效果图做了没有,大四有一次是吴慰打电话和我把私活的工作量分配一下,大三最多的是熊老师让我叫人去给工作室开门,大二的电话那就可多了,团学会的例会、班上的某某名额申报名单、下一次辩论赛的辩题下来了你看了有什么想法没有、我们寝室的网又断了你能不能来帮我看看。

      我一边夹着手机嗯嗯啊啊,一边拉着键盘鼠标操作,时至今日这依然是个很奇特的现象:我往往在打电话的时候能够做出比以往更加稳健或者亮眼的操作,用队友的话来说,就是他们会怀疑我接电话的时候是旁边的高手在替我操作,因为简直就是拉满的状态。

      我和电话里的人说,我熬了一星期刚交完东西,现在不在学校,需要休息两天。

      但是因为冲分时间不够,也有可能是因为我真的很菜,大学五年都没让我能突破黄金。但是大学五年的时间,让我母校的很多学弟学妹学长学姐都知道,15级有个长头发的男生,是个怪人。

      这人三天两头的逃课,被叫到辅导员办公室挨批;头发长了从来不剪,不剪就算了还不洗,不洗就算了还甜甜在建规楼蓬头垢面的出没,还自我感觉良好;但是专业能力屌的一批,竞赛拿大大小小的奖,专业成绩班级一二,大二就开始跟落地项目,邋遢的要死女生缘居然还可以。


      在冰箱里面翻出来一瓶啤酒,已经晚上十二点半了,写完再睡吧。


      我也是毕业了两三年才知道那时候我在大家眼里是一个什么存在。

      峰哥比我大四级,讲道理我大二他就毕业了,但是他居然在工作室见了我一面就记住了我,说我一头长发,骑着一辆白色的死飞在学校里飘来飘去。

      刘中慧比我小一级,有次我把头发剪了发了张自拍放朋友圈,被谁发到一个群里被一堆女生围观,中慧截图给我说我造成了一波小轰动。

      梁佳鑫比我小两级,我毕业两年后她和我聊天,说她那时候身边好多人都很崇拜我,说她当时的男朋友还把我当偶像。(???我当时听到这我真的觉得她在逗我玩)。

      朱梓旭比我小三级,今年夏天在帮他们做图的时候他说他们年级很多人都听说过我,说我那时候在院里是个传奇。(我真的很好奇这些似是而非的人设是哪些人在帮我传播)

      而现在呢,我两口喝完一瓶青岛,写完前一段话,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去找一包新的烟。

    我和朱梓旭说,我说你把这事告诉我我还挺开心的,我说我最近混得不好,这个事情给了我很大鼓励。

    但是后来一想想,鼓励也没有用,过去的事情都已经过去了,那只能证明我过去很努力、很牛逼,和现在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如果非要说有什么用的话,那就是让我知道,我还是可以把事情做到很好很优秀成为榜样的,但是事实就是我没有,我现在的生活和我五年前理想中现在的生活相差的距离都没法用长度单位衡量。


      正式工作的第一年,有一个很重要的投标,总工程造价十八个亿。

      我真的没有夸张,我看到合同的时候数零我都数了半天,最后在主管的嘴里确认总工程的设计费用预计收入在数百万。我们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这个投标,项目组从一开始的六七个人,持续鏖战了一个月,交标前的一周光是绘图就已经到了三十个人,五个博士、两个主创围绕着我们老板也就是魏春雨教授不断地打磨方案,最终的所有图纸成果和目录核对编排在我的电脑上反复梳理、导出、核对、接受修改意见、下放修改意见。

      我的电脑整整一个月没有关过机,我也整整一个月没有在十点前下过班。

    小曹当时还没毕业,周末来长沙陪我。我晚饭的时候和文本负责申请回家吃个饭,被骂了一顿拒绝了。我坐回电脑前已经在流眼泪,这时候负责跑过来问我是要回去和家里人吃饭吧?我说是的,他给了我一个小时时间。

      到家的时候小曹已经很不开心了,而等我回去加完班在回家的时候,她已经一个人回了学校,我躺在床上脑子全是图纸的修改意见和同事们讨论分析图的声音,睡觉的时候做梦都在复盘文本目录,负责人拿着木棍在旁边敲打我的桌子让我集中注意力。

    我后来发现这不是梦,这不过就是在梦里把白天经历的事情又重温了一遍。

      最后我们中标了,那几天整个工作室都是一片欢腾的气息,大家都在展望这个项目的前景。庆功宴在中午举行的,我喝的有点多,下午回工作室的时候在厕所遇到了我的文本负责,他一边放水一边目不斜视的和我说“小廖,恭喜啊。”

      我说:“这是你带我中的第二个标了。”

      之所以我没有像其他新同事一样因为中标而兴高采烈,是因为在18年的时候,同样是这个项目负责,带着大三外出实习的我,和几个实习生,熬了两个星期拿下了一个同样巨大的项目投标。我知道中标只是开始,能够一直服务甲方完成项目才是真正的成功。

      主管察觉我情绪不对,关切的叫我和他聊了会。疲惫与失落让我又一次掉了眼泪,我拿了两天假期,开车到益阳找小曹,恳求她不要和我分手。

      因为经济压力,我不得已卖掉了陪了我人生中第一辆摩托车,新车主很是客气的送给我一盒螃蟹,我蒸熟了配好蟹醋,揣进保温盒里一起送去给小曹和她室友吃。


      小曹今年去了深圳,我年初的时候也辞掉了这份工作。尽管它给我带来了莫大的虚荣——WCY地方工作室-湖南大学设计研究院核心团队-魏春雨教授核心团队,听上去还是挺唬人的。

      主管在我离职的那天找我聊天,他说他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子,可是后面这一年,他感受不到我对于这份工作的努力与热情,我在心里说努力与热情曾经有过,但他后来消失了。

      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杨老师,我要去寻找属于我的真正的热情了。

      而到了现在,我不仅没有找到属于我的热情,我已然开始怀疑努力的意义。我开始觉得,十五岁的时候,关于梦想的那番话,也许不那么错误。如果梦想是那样子的话,也许我真的要不起。

      但他好像又有一丝正确,如果连努力都不愿意,那么像我这样的人,又该走向何处。

      那这么说,我失败透顶。


      我其实并没有被辜负太久。或者也可以说不曾被辜负。

      可是我不能说未曾努力过,那我现在拥有什么呢?

      我那天和团别说,这事儿还挺有意思的,我想把它记录下来,发到一个陌生人社交账号上。她说,干脆写成小说把。我说,可以是可以,但是需要加工,得花点时间,不过我真的有在尝试。

      团别瞬间就疑惑了,她说你写这东西能搞钱吗?你为什么不把时间花在搞钱上?我沉默了,那再想想我现在写的这篇东西,这些有意义吗?

      我不断加深对意义的怀疑,无论生命、信仰、感情。我或许唯一偶尔可以不怀疑感情,甚至痴迷于感情,而剩余两者,实在是思考许多许多,以至于相当久远的一段时间夜不能寐,要依靠麻醉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我闭上眼睛,大脑自行开始运转,他不断例举,又否定,不断臆想,又扼杀,不断回忆,又释怀。

      我只能依偎到恋人的怀里才能换来些许宁静。

      我越来越能看明白自己应得什么评价,柔软,脆弱,浑身都是小触角,理应获得不会疲惫的同理心与共情心去治疗他人,可惜我不曾不曾疲惫,固然无法无限地治疗他人,我很惭愧,这样就损失了一种很有可能的生命的意义。

      为什么突然开始写这些话呢?因为我发现曾经的执着的意义如今或者演变成习惯,或者因为疲惫而不去在意——在乎意义。我无法从曾经能获得自豪与满足的事情再获得同等的快乐了,我知道是因为没有突破——照片无法拍的更好,组装不出更复杂的物什,厨艺也趋于稳定,设计能力一坨狗屎。

      而其实又能够突破,可以拍更多好照片,修理改装更多物件,每天给不同的人下厨,试图让自己的设计不再是一坨屎。


      可是我累了。我知道我可能没有资格说累,可是我就是累了。

      我努力了很久,我知道我可能还不够努力,可是我也努力了很久。

      我可能是想休息了,我知道也许我没资格休息,可是我也没法接着努力。

      也许休息一段时间,以前的我又会斗志满满地回来吧,又也许我会一直在休息中迷失了再也回不来了。

      谁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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