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雪下的更浓了。
千夜的步子还是那样稳当,一步一步,不急也不缓。每走一步脚陷进雪里的声音咯吱响,单调却极有规律。随着步伐而牵动的深黑色粗布衣已被洗的有些发白,而且很是破旧,那每一个破洞或是线头都似在无声诉说着它的经历,不管如何,总的来说肯定是有故事的。在其后腰处别着一把用破布条包裹着的墨色破旧长刀,只不过刀身比一般的刀要长很多,刀脊也与平常刀的弧形平滑曲脊不同,这把刀的刀脊很厚并且每两寸处就有一个衔接凹痕,如同一根真实的脊椎骨一样。而刀身则似乎是经过某些高超手艺和密不外传的术数阵法加工锤炼才使其与刀脊浑然天成的融为一体。
斩妖刀。
妖骨袋之外除妖师唯一一个也是普遍证明身份的象征物。
这个名为千夜的年轻除妖师并没有那个据说是用来收集妖魂的妖骨袋,只有后腰所插着的一把斩妖刀。那只受百千除妖师垂涎,但实际上所存不多更是看个人机遇造化可遇不可求的妖骨袋,其实三年前就被这个年轻人埋在了坟墓里。
那个死后要求与等了他十八年未果最后染疾病死的女子同葬的男人,他的师傅,上一代除妖师的墓里。
一个无碑无闻的坟头,三年草生草败再生再败,又无旧人添土的小坟,现在估计都已变为平地无处寻了。
师父死前就交代了两件事:把我和那个女子葬在一起,二十年前想在乱世杀出个功名成绩,没想到一路走下去竟泥牛入海回不去了,让她空抱着期望等了十八年最终却是这种结局,我负了她一生,就只有用下辈子还了。
埋了我之后不用再回来上坟,每年这个时候无论在哪,朝东边敬一杯酒就行,老子可不想你来打扰我们!
兴许是失去了一直以来支撑自己走下去的信念,年纪才约莫四十出头却苍老许多的师父再得知女子去世消息后,没多久也去世了。
留下了两句遗言和两件东西。
斩妖刀千夜留了下来,象征高贵且霸气身份的妖骨袋则留给养了自己十年的师父。每个男人都会希望自己在心仪女子面前能够威风八面,不为别的,只为她能知道爱上自己这辈子是值得!
千夜能为他做的除了每年朝东敬酒,也就只有这个了。
3
风雪飘摇,从高俯瞰大地如同一幅气势恢弘的壮阔长卷雪景图。
再往前走便是一个山间转口,倾斜下来的陡坡稀疏站着些的零枯枝杈在风中瑟瑟抖着。还未走到转口便隐约传来一阵刀剑碰撞的打斗声响,千夜神色不变,似乎没有听到似得,依然自顾自照着原路线行走着。
“我拖住它们。你快跑!”身穿白衣的男子扭头对躲在身后吓得花容失色的红衣女子说道。说罢身形一动,又冲几只体形巨大的狼头怪物奔了过去。
红衣女子已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眼中含着坚忍泪水,踉踉跄跄往前跑。可积压了半尺多厚的积雪每走一步都会陷进去,一个娇弱女子又怎么跑的了?还没走两步身子就失去平衡摔在雪里。
照这样下去根本逃不了。
又恨又急的情绪催化着恐惧,一时间都随着泪水泉涌而出。转头看了看正搏命的白衣,女子抬袖拭了拭脸上泪水,用手强支撑着身子想要起来。而就在这时一直藏匿在山崖后等待时机的怪物跳了下来,对着倒地的女子兽嘴呲咧,作势要扑过去。
奋战中的白衣听到身后的兽吼,下意识转过头,这一分神之际手中的刀不由慢了半分,被一只眼尖的妖兽一掌拍过,受创的左肩顿时殷红一片。看到眼前一幕,面容姣好仿若女子的男人瞬间崩溃,朝着女子身前的妖兽发出歇斯底里的怒吼:“不要啊!”
还没缓过神的红衣女子眼神彷徨,仿佛还没意识到死神的来临,等她绝望闭上双目等待死亡的降临时,她没有感觉到自己想象中的痛楚,这种感觉持续了许久。等她心起疑虑,睁开双眼时,她看到了眼前的妖兽仿佛定格一般,还停留在做势欲扑的姿势。只不过它的胸前多出来一把刀,鲜血顺着伤口流出,滴在她怔怔呆住的脸上,滴在她的红衣上,滴在雪地上,艳如梅花。
妖兽尸体缓缓倒下,一个右手提刀身穿墨色粗布衣的男子身影逐渐显现。在雪山中,在雪地上,在漫天雪花里。
千夜轻抱起红衣女子,移步将她放在不远处的岩石上,帮她把绣着白莲的大红色披风重新披好,转身走了过去,留下女子一人在原地发怔。等女子回过神来,想起先前贴着他的胸口,不由面颊绯红,暗恨自己连句谢谢都没说。然后又想起了什么似得,挺了挺身子,摆出大家闺秀的端庄坐姿,还不忘抬手理了理耳边垂下的凌乱发丝。
走向打斗中的白衣男子时,斩妖刀上的鲜血不知不觉间已消失不见。千夜朝着其中一只妖兽甩手一刀,看似轻描淡写,下一刻那只妖兽已躺下,头颅被一把刀死死钉在雪地。
专注于压制妖兽攻击的白衣男子诧异扫了一眼,立刻会心似的加快手中短刀攻势。少了一只妖兽,整体状况优势很快就往他这倾斜过来,没过几招就有两只妖兽相继倒下。
面容姣好的男子白衣飘飘,手中短刀旋转不停,卷起雪花成束,一刀递进,直中妖兽心腹。
回身,收刀入鞘,一气呵成。身后的妖兽尸体则很给面子的随之倒下。
千夜双眼微眯,在收刀的一刹那,眼尖的他貌似发现了什么猫腻。
较之寻常男子更像女人的白衣男子仅仅朝千夜颔首示敬,之后便向岩石上的红衣女子走去。红衣女子激动的抓住白衣男子手臂,泫然欲泣,看到他肩上的血迹更是心疼不已。白衣男子却不在意,揉了揉女子头发,嗓音轻柔道:“不碍事。”
红衣女子拉着即使为人所助神情也是冷漠的白衣男子走向千夜,想起之前的亲密接触,双颊又是染了摸红霞,向千夜施了一礼,神情不自然的忸怩道谢:“多谢公子出手相救。”见白衣毫无反应,女子暗地里恨恨扯了扯白衣衣袖,不停的使了好几个眼色,白衣这才不情不愿的应和道:“多谢。”
千夜回了一礼,“仗义相助,不足挂齿。两位没事就好。”
相较峻冷的白衣,红衣女子则更为热络,虽然面上羞赧却也落落大方,询问道:“小女子红莲,这是家兄慕白,敢问公子大名?”
雪还在不停歇地落下,片片雪花停落在她的发丝之上。精致小巧的面容,两颊除了羞涩的红晕,还有严寒冻出的‘冬痕',张口闭口间呵气如烟。
“千夜。”年轻人拱手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