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4日  爱上一座城

从窗子到门是七步。

不，从窗子到门是十三步，从门到窗子还是十三步。

双流，天府。飞机，货物，关口，人流。

灯火无处不在，光指引着起降，指引着归航和远航。

对面的民族大学没有高过我的视线。车辆水流一样涌过的声音，飞机起降的轰鸣声，并没有惊起校园的落叶。

地铁30号线的施工已经停下来了。巨大的红色施工架梁蹲在马路上，一言不发。

同事一本正经地说，知道这里的站名叫什么嘛？诗圣站！莫不是知道咱们这里有诗圣？

我笑。同事当然是调侃。

这里的站名叫寺圣站。

这名儿，当然是因为这里是寺圣片区，曾经有一座大有来头的寺圣庙、

因这一站经过西南民大，所以有人建议改名儿叫西南民大站，但被否决了。原因是，寺圣更有文化底蕴，文化，需要传承。

这一说，令我肃然起敬。

一座有文化传承的城市，总会让人留恋。爱上一座城，或许，就因为这城，浓得化不去的文化气息。

刚好在看民国才女林徽因的《爱上一座城》。却读得，有些意难平。

刚好读到我们的首都——北京。

她写：构成整个北京的表面现象的是它的许多不同的建筑物，那显著而美丽的历史文物，艺术的表现：如北京雄劲的周围城墙，城门上嶙峋高达的城楼，围绕紫禁城的黄瓦红墙，御河的栏杆石桥，工程商窈窕的角楼，宫廷内宏丽的宫殿，或者园苑中幺妹的蒗庑亭榭，热闹的市中心李牌楼店面，和那许多坛庙、塔寺、第宅、民居。

在北京读书四年，她写这古千年古都北京，早被现代化林立的高楼淹没了。最恢宏大气的建筑群故宫还在。可古城墙，早没影了。

北京最早的前身是唐朝的幽州城，是当时的军事重镇。五代后晋割了燕云十六州给辽，辽修整了幽州城，升格为“南京”，成为辽的政治中心。后来金灭辽，败宋，宋“直把杭州作汴州”，偏居江南一叶。金便承袭了辽的“南京”，以之为都，并大规模增健了宫殿，仿北宋汴梁的形制，偷汴梁的木，架自家的柱，按图索骥，建起了“中都”。半个中国的中心，已经变成了中都。

蒙古人的铁蹄踏碎了中都。宫坏城蹦，只有郊外的离宫大略完好。忽必烈在离宫建造了新首都。元大都——今天北京的胚胎成型了。不过，那时所建，只有土墙。

后来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了。明成祖迁都北京，大肆改扩建，北京城开始有小村姑，变成明艳动人雍容华贵的贵夫人了。

历经千年战火的北京古城，变成了林徽因眼中的历史名城，文化隗宝，它的一砖一瓦，都美得惊星动魄，所以，需要精心保护。

所以她说：我们承继了这份宝贵的遗产，的确要仔细的了解它--它的发展的历史，过去的任务，同今天的价值。不但对于北京个别的文物，我们要加深认识，且要对这个部署的体系提高理解，在将来的建设发展中，我们才能保护固有的精华，才不至于使北京受到不可补偿的损失。并且也只有深入的认识和热爱北京独立的和谐的整体格调，才能掌握它原有的精神来作更辉煌的发展，为今天和明天服务。

对古建筑的热爱与保护，是她和先生梁思成执着一生的事业。

有着700年历史的北京城，经历了三个封建王朝迭代，农民起义、八国联军、抗日战争、解放战争炮火的洗礼的北京古城墙，在林徽因眼中，就是中华民族屹立不倒的图腾。所以，作为古建筑学家，她想为后世子孙，承袭和保护好这一宝贵的遗产。

然而，没在战火中倒下的古城墙，却在建设者手中倒下了。

北京古城墙，它见证了一个国家的兴衰成败，是先祖在历史长河中筚路蓝缕的足迹，是先祖留给子孙后代的精神财富。如此珍贵的历史遗迹，没有被战火摧毁，反倒是在和平年代被自己人的双手拆毁成一片废墟，实在是太可惜了。

1949年10月，新中国宣告成立并正式定都北京。 当时的北京城，刚刚经历了战火的洗礼，百业凋零、百废待兴，迫切需要重新规划建设。

然而，在对首都重建规划的过程中，曾经为一代代北京人遮风挡雨的古城墙到底要不要拆除，以郭沫若、吴晗为首的“拆墙派”和以梁思成、林徽因、陈占祥为首的“保留派”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尽管梁、林、陈耗费将近一年的时间，四处奔走，收集资料，终于在1950年2月，将长达二万五千字的《关于中央人民政府行政中心区位置的建议》交到了政府手里，史称“梁陈方案”。“梁陈方案”中，梁思成等人建议在完整保护旧城的基础上，在北京老城外西郊三里河一带建设新的行政中心，并将北京城分为独立又相互联系的几个功能区，形成一个全新的“大北京”。 如此一来，既可以为北京未来的可持续发展留足空间，也能避免发生大规模的拆迁，降低经济成本。 然而，不管梁思成和林徽因如何奔走相告，一切努力似乎都是徒劳的。

“梁陈方案”换来的是拆墙派门铺天盖地的指、反对，最终被否决。眼看着那些自己视若珍宝的古建筑即将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灰飞烟灭，梁思成和林徽因声泪俱下，四处请吁。 然而，两人声嘶力竭的呐喊，终在新世界如火如荼地建设中，如浪花般被巨浪吞没。 素以优雅著称的林徽因难过极了，竟因一时激愤，指着时任北京副市长的吴晗大声谴责道： “你们今天把真古董给拆了，肯定要后悔的！即使将来重新建造，充其量也只是假古董！”

我能想象美丽优雅的林徽因怒发冲冠的样子。这个才情绝世，美丽不可方物的女子，该是何等的痛心疾首。她和梁思成都是肝胆两昆仑的孤胆英雄，只是，周围都是推到一个旧社会，建立一个新世界的欢天喜地，老天爷拯救不了那些即将零落成泥碾作尘的宏伟建筑，他们，能螳臂当车吗？

四面楚歌，八方悲声的女子，她该是何等的绝望！

看着一座座古城墙坍塌倒下，永定门、中华门纷纷被夷为平地，林徽因的心仿佛在滴血。

她不停地争取、捍卫、挣扎，可惜林徽因的力量太过微薄了。

1954年秋，因为古城墙的事，林徽因心力交瘁，病情急剧恶化，完全丧失了工作能力。 1955年4月1日，林徽因撒手人寰，终年51岁。

今天，我们再也看不到环绕古城的巍峨城墙，宏丽嶙峋的城门楼、箭楼、角楼，树海中优雅静谧的四合院，壮阔的紫禁城建筑群…… 这些令世人叹为观止的古建筑，却如同尘埃一般一点点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林徽因走的时候，还没来得及亲眼目睹到北京这座古城的彻底沦落。

林徽因一语成谶，47年后“赝品”重建

2004年8月18日，林徽因口中的“假古董”——重建的永定门城楼宣告竣工。而此时，距离昔日拆墙的时间仅仅过去47年而已。 北京的永定门虽然重建了，可是不论建得再好，再金碧辉煌，终究也无法复原传统的文化氛围。面对这些失而复得的“古物”，我们终究是体会不到曾经的历史韵味了。

站在北京的街头，我不知道哪块砖林徽因走过。可能，再也找不到她走过的砖了吧？如火如荼的新世界，早已淹没了佳人风中的脚步。

没有看到过古色古香的北京，我的意难平，终究如空中楼阁，只为那个为北京古城郁郁而死的佳人。

林徽因，爱上一座城，终成绝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