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到,吃水饺。”这不,母亲昨晚就打电话来,叮嘱我们今天中午务必去吃饺子。女儿听了开心得直拍手,因为我好久都没有做过饺子了,更不要说什么时令节气,我更是糊涂,从来记不住。
母亲则不然,每一个节气她都要按照习俗整出一堆吃的,一年四季从不遗漏,也不单调,把日子过得热气腾腾,有声有色。而我们,就是那肚子的受益者,也是情感的索取者。
最爱吃母亲做的饺子,从小就爱。
幼时,不记得什么原因,我有段时间不能吃肉,一吃就呕吐。每到吃饺子的时候,母亲就专门为我做一锅素饺子。饺子馅不用萝卜土豆,全是家里的土鸡蛋。妈妈取出四五个鸡蛋放在炉灶上,她拿起一个,在碗边利落地一磕,然后两手在磕开的缝上轻轻一掰,鸡蛋黄鸡蛋清就一股脑儿跳到了碗里。转眼间,鸡蛋全部躺在碗里,摇着,晃着,蛋黄像一个个耀眼的太阳,向我投射出快乐的光茫。此时,口水在嘴里洇起,快要肆虐成河。
手脚麻利的母亲,在碗里撒了盐,放了葱花,拿筷子把鸡蛋快速搅拌起来。直到蛋清与蛋黄不分你我,一起吐出细密的泡泡,母亲才停下手,把鸡蛋液倒入温好的油锅里。只听“滋”的一声,鸡蛋迅速膨胀,不一会儿,锅底就开出了一朵黄灿灿的太阳型鸡蛋花。母亲拿筷子轻轻一挑,鸡蛋花顺势伸个懒腰,半推半就地翻个身,不一会儿,鸡蛋花长饱满了,熟了。金黄的炒鸡蛋,在锅里飘着香,馋嘴的我早早凑过去,等母亲用筷子夹上大大的一块放入我的嘴里。她怕烫着我,叮嘱我慢点吃,我哪里顾得上,只是撮着嘴呵着气,早把鸡蛋一口抢到了嘴里,跳着笑着咀嚼去了。
母亲包的饺子在外形上是有区别的。肉饺子,从来都是元宝状,素饺子,却是麦穗样。我对麦穗状的饺子情有独钟,总是缠着母亲教我做。母亲倒也耐心地一遍遍给我示范,如何把饺子皮摊在手心,如何把冷却弄碎了的鸡蛋块放到饺子皮上,如何自一头开始,捻起饺子皮的两侧,拇指与食指交替用力,把饺子一点点合拢,并锁出漂亮的花边。看着母亲那翻飞的指尖,把偶尔调皮地探出头的鸡蛋轻轻一按,它们就乖乖缩回饺子肚皮里去了,我暗暗赞叹母亲手指的魔力。可惜,手比脚还笨的我,从来没有学会母亲这一绝技。每每是包了一半,皮就破了,粘在手指上黏黏糊糊的,馅也不听话,动不动就要跑皮外溜达。不够耐心的我,最后都是气急败坏地把面皮与馅团在手里,攥成一团,扔到了案板上,不了了之。母亲也不逼我,只是轻骂一声便自顾包饺子去了,任我在地上着急地走来走去,眼睛还不停地瞟着锅里。
素饺子好煮,在沸水里打几个滚就熟了。看着一只只白胖饱满的饺子在汤里畅快地上下游动,就像海豚在海里表演舞蹈,心里总是欢欣的。原来的懊恼不知不觉就散去了,一种说不出的幸福随着热腾腾的水汽开始扩散,扩散……
饺子出锅了,夹起一个白生生的小巧精致的饺子,对着它“呼呼”吹点凉气,然后把麦穗尾巴先送进口里,轻轻咬下一半,薄薄的饺子皮下面,露出了金黄的鸡蛋,在白白的饺子皮映衬下更加显得明媚。轻轻咀嚼,鸡蛋的葱香和着面皮的清甜,在口齿间弥漫开来。趁热再喝口香甜的饺子汤,从嗓子眼到肚子里都会有一种无法形容的舒畅,让人感觉人生的快乐,不过是有一碗饺子足矣。
儿时的素饺子,就这样把我与母亲紧紧连在一起,她负责做,我负责吃。她还年轻,我正成长。时光,正好。
然而,人终究要长大,俗世的烦恼也日益增长。母亲,还是从前的母亲,只是,自己已不是从前的自己。
每到节令时,要不是母亲打电话问我,是不是吃了节令饭,我总会忘记。就算母亲提起,我也是含含糊糊地应付着,说吃了吃了,免得母亲唠叨太久。可是,母亲知道我有多懒,她断定我是在应付她,也在应付自己。于是,每每会要求我回家去吃,只有她亲手做了,看着我吃了,看着我的老公孩子都吃了,在她看来,这个节令才算真真切切地过了。
今天中午,我们一家三口又去了母亲家。我知道,推门进去,厨房里的炉灶上,一定有一锅正在翻飞的饺子,热气腾腾地等着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