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永杜邺传（三）
谷永远在外担任郡吏，恐怕被王音加害，就在病假满三月后被免职。王音奏请谷永增补为营军司马，谷永多次谢罪解释，得以转任为长史。
王音以汉成帝的堂舅身份，越过其他至亲辅佐朝政，其威权不如王凤时期。谷永又劝说王音：“将军居于上将之位，食邑位于肥沃的都市，担任周公和召公一样的职位，掌握天下机要，可以称得上富贵之极了，人臣中再无第二人，天下人的责难就从四面八方到来，将军想怎样居于官位呢？将军应当夙夜为公毫不倦怠，施行伊尹那样的坚强大德，守职匡正主上，诛杀恶人不回避自己的亲近之人，举荐贤良不回避仇敌，以便彰显以天下为公的形象，树立威信于四方。如果能笃行这三个方面，就能长久担任重任，久享盛大宠信。太白星连续六十天出现在西方，按照规律应当高入云天，但现在已经超过日期，却还在桑榆之间徘徊，本体虚弱行动迟缓，形状小光线微弱。但荧惑角芒气势强大明亮，逆行居于尾宿。火星逆行，是经常轨迹；居于尾宿，则是异变。难道这是指将军逐渐忘记了深沉隐伏的大义，一味委曲顺从众人，做事不强，不广用士人呢，还有用人出于好恶忌讳，坦荡的大德还不公正，正开始与将相大臣貌合神离呢？要不然，那为什么将军刚刚受封大司马的名号，随后金星火星就全都出现这样的变异呢？上天至明至清，不会虚妄降下灾异，希望将军畏惧谨慎，深入思考其中缘故，改变执政方式，以承合天意。”王音心中仍然对谷永不感冒，推荐他到西域担任护菀使者。
王音去世后，成都侯王商接任为大司马、卫将军，谷永转任凉州刺史。他奏报完事情返回，应当返回凉州。正在这时，有黑龙出现在东莱，汉成帝派出尚书询问谷永，听受他所说。谷永回答说：
臣听说天下有了国家后，其忧患在于君主出现危亡之事，但关于危亡的言论君主却不能听到；如果让危亡的言论马上报告君主知道，那么商、周就不会改姓而王朝更替了，三也会不变更从而延续。夏和商快要灭亡的时候，行路之人全都知道，但君主却安然认为像太阳一样无人能动摇，所以恶行日益严重，只有君主自己不知道，天命将要倾覆君主却不醒悟。《周易》中说：“能够考虑到危险才能安定，能够考虑到灭亡才能保存。”陛下果真能宽宏大量听取意见，进言者不会因忌讳被诛杀，让草野之人能够陈述全部所听所见，不畏惧讲实话的后患，打开直言之路，那么四方众贤就会不远千里，聚集前来陈述忠言，这是群臣的最大愿望，也是社稷的长久福气。
汉朝以夏历正月为全年开始，夏历正月属于黑色，黑龙是同姓的象征。龙属阳德，从小变大，所以是王者的祥瑞感应。不知道是刘氏同姓看到本朝没有继嗣后，认为出现了很多可钻的缝隙，从而想借机扰乱举兵呢，还是想动歪心思成为继嗣，然后残暴不仁，像那广陵王、昌邑王之类的人呢？愚臣不能决断。元年九月黑龙出现，当月晦日出现日食。今年二月己未日夜间发生星陨，乙酉日发生日食。六个月之间，大的灾异发生四起，两次发生在同一月中，甚至于夏商周三代末年，春秋战乱时期，也未尝出现过。臣听说三代之所以丢掉社稷丧失宗庙，都是因为君主迷恋妇人，和一群恶臣沉湎于酒色不能自拔。《尚书》中说：“乃用妇人之言，自绝于天”；“四方之逋逃多罪，是宗是长，是信是使”。《诗经》中说：“燎之方阳，宁或灭之？赫赫宗周，褒姒绝之！”《周易》中说：“带着诚信饮酒，没有灾难；如果酒喝多了，把酒浇到头上，即使诚信也会失去。”秦朝之所以在秦二世十六年就国家灭亡，就是因为养尊处优，生活太过奢靡。这两者现在陛下都已经具备了，臣请求大体进行陈述。
《周易》中说：“妇人在家中主持馈赠，没有什么不损失掉的”，这是说妇人不能参与政事。《诗经》中说：“以姒懿为美，实际是上枭是鸱”；“不是祸患自天而降，实际是生于妇人”。建始和河平年之际，许皇后和班婕好之家的富贵倾盖前朝，气焰熏蒸四方，陛下对其赏赐无法度量，导致内库空虚，嫔妃受宠达到极至，再也无法超过了；现在后起的嫔妃，陛下仍然无所不赏，比之前增加了十倍不止。陛下废掉了先帝法度，听信嫔妃的话语，导致官吏使用不当，释放宽容触犯王法当诛之人，骄纵其亲属，他们凭借陛下赏赐的威权，肆意扰乱朝政，主管刺察检举的官吏，没有一人敢说句公道话。陛下还在掖庭监狱中挖设很多陷阱，其鞭笞拷问的痛苦超过炮烙之刑，动不动就伤人性命，陛下力主对赵、李报答恩德报复怨恨，赦免很多罪行明白之人，逮捕治罪公正官吏，很多人遭受无辜惩处，通过严刑拷问来逼迫承认罪行，甚至替人放债，分红利息接受答谢。活着进去躺着出去的人们无法计数。所以日食才一再发生，这是用来昭彰无辜冤魂的。
帝王必须自行灭绝，然后上天才将其灭绝。陛下抛弃万乘尊贵地位，喜欢去做平民百姓的卑贱之事，厌恶高尚至美的尊号，喜欢庶民的卑微名字，聚集浅薄无义的小人把他们作为私客，多次离开坚固的深宫，不分昼夜外出，身后小人相随，像乌鸦一样杂乱聚集，饮酒沉醉在官吏百姓家中，服色混乱共坐一榻，放纵身份，尊卑之间混淆没有任何区别，陶醉于游玩享乐，昼夜都在外出行。主管门户奉行值守保卫的大臣持着干戈守护着空宫，公卿百官都不知道陛下到底在什么地方，这些事情已经累计好多年了。
帝王以百姓为基础，百姓以钱财为根本，财力枯竭就会天下背叛，天下背叛就会国家灭亡。所以圣明帝王爱护抚养百姓与财力，从不敢穷奢极欲，连使用百姓举办大的祭祀都很小心。现在陛下轻视剥夺百姓钱财，从不爱惜民力，听信邪臣之计，舍弃高大宽敞的初陵，抛弃十年工程的积累，另外再建造昌陵。在建设过程中，违反天地本性，选择低洼的地方堆高，积土为山，征发劳役修建城邑，同时大肆修建宫馆，大兴繇役，加重赋敛，征发就如雨点一样密集，劳役比溪水还超出很多，其费用就像当年秦始皇修筑骊山，败坏疲敝天下之人，五年时间没有建成返回原来的陵地。随后再扩大营表，发掘人家的墓穴，断截人家的骸骨，暴扬尸棺，百姓财竭力穷，愁恨感动上天，所以上天才屡降灾异，饥馑接连不断。流散在道路上的四处乞讨饭食，饿死在道路上的人超过上百万！朝廷没有一年的积蓄，百姓家中没有十天半月的口粮，上下全都匮乏，无法相互营救。《诗经》中说：“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希望陛能追溯观察夏、商、周、秦失政灭亡的原因，用来对照考察自己的言行。如果所说有不符合事实的，臣应当被处以妄言罪刑诛。
汉朝建立已历九世，共计一百九十多年，继位的君主共有九人，全都承天顺道，遵循先祖法度，有的中期复兴，有的治理国家安定。到了陛下时期，却单单违背大道纵欲，轻贱自己乱行事，年龄正处在盛壮时期，却没有继嗣的福气，有危亡的忧患，积累过失失掉君道，很不符合天意，这些事情已经很多了。作为帝王的后嗣，守人功业，这样去做，难道不辜负了大业吗？当今社稷宗庙的祸福安危之机，关键都取决于陛下。陛下要真正发扬圣明大德，幡然醒悟，畏惧造上天的威严与愤怒，深刻戒惧危亡征兆，荡涤邪恶志趣，振奋精神，励精图治，专心恢复为君之道，杜绝很多小人私客，避免不公正任用官员，全部停止北宫私奴车马外出游玩的用具，克己复礼，不要再犯微服行出宫饮宴的过失，用来防止临近的灾祸，深入思考日食接连两次出现的示意，抑制减损椒房玉堂隆重的宠幸，不要理会后宫嫔妃的请求，废除掖庭中的乱狱，填平炮烙一样的陷阱，诛杀奸邪谄媚之臣以及身边左右用邪门旁道侍奉的人，以满足天下愿望。要暂且停止修建初陵，停止修缮建造宫室，减少更卒和税赋，全部停止征用徭役，存恤赈济救助那些困乏之人以便抚慰远方，勉励推崇忠诚正直之人，流放斥退那些凶狠残暴之人，不要再让那些尸位素食之人再长久享受高官厚禄，按照正常次序升迁，常抓不懈不再违背。陛下要夙夜努力，勤于省察不倦怠，旧的过错全部改正后，新的大德就会彰显，细小的过失不再放在心上，那样明显的灾异就几乎能消除了，天命的去无德彰有德就几乎可以恢复了，社稷宗庙就可能保全了。希望陛下留神加意，仔细考察臣的建言。臣有幸得以担任边郡小吏，不太了解本朝得失，如果有哪句话瞎说触犯了朝廷忌讳，罪该万死。
黄其军
作于2022年2月13日（古历壬寅年一月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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