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斗到了公司,坐在工位上忙活起来,一忙活起来,便能忘了脑子里的杂事。他是给人写文稿的,手上不断地写着,脑子一会钻进文稿里,一会跑出来,而每次跑出来脑子都莫名其妙地要去想一下健太,想一下老父亲,想一下十六岁失去的母亲,再想一下故去的祖父,尽管只是在这些回忆里浅尝辄止后又投身工作里,他还是觉得有些不适了,平日里可没有这种情况,大约是今天刚得知健太的死,难免去想这些已经生死两隔的人,可健太的死不是必然的吗?他早就知晓健太病的起不来床,死不过是早晚的事,这些情状应当是他预想过的了,今时今日为何又如此惦记呢,再者,健太的死还有让他想起老父亲的死,母亲的死,祖父的死.......他好像被“死”缠上了。如此这般,手头的工作便做的极慢,还因为思绪总是溜走于是对自己写的文稿不甚满意,他摇摇头,怎么能放任自己思绪这样乱来,试图把那些杂念都抛却了,却是越想剔除来的越多。渐渐地海斗有些烦躁了,他停下笔,死盯着稿纸看了几秒,抬头看了看周围,同事们都在工作,今日和往日能有什么不同?无非是健太死了,健太死了又能如何?健太不是早晚都会死?他已经这么些年没见过健太了,健太的死既是意料之中的,又是与他没有什么干系的,那今日又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呢?他想到自己离开家乡来到这边,并没有结识新的朋友,也没有情人,他来到这边仿佛是与外界隔绝的,可是他的工作又逼着他跟着各种人交互,但是无论是谁,只要是城市里的,海斗就觉得他和他们没有什么话可说,这样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他也没对生活抱有什么期望,就这样生活在自己的孤岛上又有什么所谓?如今健太死了,他真真正正地成为了一个孤岛,已经不再是这座城市的孤岛,而是这个世界里的孤岛了。他这时望见窗外飞过去的麻雀还是什么鸟,叽叽喳喳地对着楼房嚷嚷,嚷嚷两下又飞走了,天阴沉沉的,因而室内也很暗,公司没有开灯,所有人还都在死气沉沉地埋头干自己的事,空气中只有死气,所以他才总想起谁谁谁死了的事情吧。
他也不想和自己的思绪僵持了,海斗决定就这么硬着头皮写下去,把今天度过去再说,他握笔更用力了些,写字也更加规整了些。但他的脑海里还是总是浮现父亲死后办葬礼时空荡荡的殡仪馆,母亲墓前繁茂了五六十年的杂草,再想起祖父癌症那会躺在病床时枯瘦的模样;他还想起上一次见健太的时候,大约是一年前给父亲扫墓时顺带见的他,那个时候健太的肺已经有点毛病了,据野子讲述说每天都咳个不停,说是什么肺上的慢性病,要长期吃药治疗,健太是那种不爱吃药的人,不过被逼到这个境地他也没法子只能天天吃药,健太那时比他上上次见他已经瘦削了一些了。他想到这些那些,想了好多好多,就这样熬过了三四个小时,外面仍然是阴沉的,但大约是要天黑的了,云层后面有什么在偷偷掉落,被藏在阴郁的表面之下无从知晓,只有那几只麻雀还一直在来回叫嚷。这时候就亮灯了,终于看到一点明亮了,可是海斗仍然没有摆脱死气的侵扰,他仍然在不断纠葛着工作,脑海里浮现那些旧日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