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观义213：昭公三十二年·孔子心中的遗憾事
理一理的话，孔子有两个来头儿挺大的弟子——孟懿子和南宫敬叔，孟懿子不是别人，正是《春秋·昭公三十二年》中出现的鲁大夫仲孙何忌。这一年冬天，他以鲁国大夫身份同其他诸侯国大夫一同参与了周天子新都成周的重建工程。孟懿子的老爹叫孟僖子，孟僖子的父亲叫孟献子，也就是仲孙蔑，是活跃在鲁宣公、鲁成公时代的著名鲁国大夫。孟献子的嫡长子也就是孟僖子的哥哥，是孟庄子。
昭公二十四年，孟僖子把自己的两个儿子孟懿子和南宫敬叔交给孔子，不仅送过“束脩”，还正儿八经地行过拜师礼，目的就是让两个儿子追随孔子学礼，当时的孔子是个因“知礼”而名满鲁国的有为青年。由此，我们可以推断，孟僖子的哥哥孟庄子同孔子应该也有过交集。
《论语·子张篇》谈及孔子同孟庄子的这次“交集”。曾子的弟子在整理老师的讲义时写道：曾子曰：“吾闻诸夫子，孟庄子之孝，其他可能也。其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是难能也。”老师曾子听他的老师孔子说过，孟庄子这个人的孝行，其它方面都是很平常，能够做到的。他执政后能够不改换父亲孟献子生前使用的家臣和政事，这一点是他人难以做到的。
很显然，孔子是在借评价孟庄子之孝，来表达对于鲁昭公的惋惜。
昭公三十二年十二月的己未日，流亡在外的鲁昭公，在位于晋、鲁边界的乾侯之地去世。享年51岁。此前，鲁昭公已经在外逃亡了七年之久。人常说：“只为成功想办法，不为失败找理由”——若为一个失败的人找理由的话，简直可以怨及他的祖宗十八代。
有人认为鲁昭公悲剧的种子，自季孙意如的先祖季友时代便种下了。季友因为传奇的生世和巨大的功勋，被封到了费地。自此，鲁国国君代代都过安逸的生活，季友的后人世世都勤勉努力。老百姓看到的是季氏的勤勉，感受到的是季氏的恩惠。好几代人已经感受不到鲁国国君的实际恩惠了。的确，这似乎是导致鲁昭公悲剧的重要原因之一。问题是，倒霉的为什么就一定是鲁昭公呢？
对于强调“君君臣臣”的孔子而言，多少有些由“天下无不是的父母”推展出的“天下无不是的国君”的思想在。所以，《春秋》记载诸侯国君同他的大夫之间的恩怨时，孔子多会偏向邦国之君。在《论语》中，老先生也明确提出过“畏大人”的话题——对在上位的大人一定要心怀畏惧，不可轻慢。在鲁昭公同执政大夫季孙意如之间，孔子旗帜鲜明地站在昭公一边。甚至在陈司败探问昭公是否是个知礼的国君时，孔子坚定地回应以“知礼”。
看着这位自己评价为“知礼”的昭公，因为挑战季孙意如的权威而被迫流亡。看着他在流亡中因为不肯向季氏妥协而失去最后一块可资立足的鲁国土地——郓城。看着他在晋国大夫出面调停的情况下，因为与季孙意如的“不共戴天”而放弃最后的回到鲁国的机会，直至愤懑地死于滞留的乾侯之地。孔子心中不是个滋味，自“昭公三十年”至“昭公三十二年”，孔子在《春秋》的开篇即写“王三月，公在乾侯”——这七个字，像划破长天的控诉，其实就是在为昭公鸣不平。
鸣不平归鸣不平，鲁昭公的问题到底出在哪里呢？孔子没有明说，只是借助对孟庄子的评价，将对于昭公悲剧的历史思考引向了“孝”。如果鲁昭公能像孟庄子一样，做到常人难以做到的“不改父之臣与父之政”，继续纵容包括季氏在内的鲁三家大夫继续做大做强，继续包揽鲁国政事，或许，鲁昭公不至于流亡在外，不至于死在乾侯之地。
问题是这样的鲁昭公，还算得上是周公的子孙吗？
这或许正是孔子在邦国之君同天子之间，邦国大夫同邦国之君之间，总是选择偏向后者的缘故。也是老夫子近乎顽固地讲“畏大人”、强调“君君臣臣”的缘由。毕竟，将罪过归到后者身上，不仅解不开这一团团的“乱麻”，反而为那些乱臣贼子找到了为祸作乱的参考坐标。
毕竟，孔子是教化天下的天之木铎，不是评判是非的裁判官。
（一）原文
三十又二年春，王正月，公在乾侯。取阚。夏，吴伐越。秋，七月。冬，仲孙何忌会晋韩不信、齐高张、宋仲幾、卫世叔申、郑国参、曹人、莒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城成周。十又二月己未，公薨于乾侯。
（二）白话试译
昭公三十二年春，周历正月，鲁昭公滞留在乾侯之地。当年夏，吴国讨伐越国。这一年秋七月，没有大事发生（无事可记）。当年冬，鲁国大夫仲孙何忌同晋大夫韩不信、齐大夫高张、宋大夫仲幾、卫大夫世叔申、郑大夫国参、曹人、莒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在成周之地帮助周天子修筑王城。十二月的己未日，鲁昭公在所滞留的乾侯之地去世。
（三）观义
昭公三十二年春，周历正月，鲁昭公滞留在乾侯之地。自昭公二十九年“公如晋，次于乾侯”——鲁昭公前往晋国，暂时居留在乾侯之地。《春秋》已经连续三年以“王正月，公在乾侯”作为记事的固定开头。孔子的言外之意是说周天子的历法仍在照旧运行，周天子却无力干预诸侯国的秩序。鲁国在执政大夫季氏的操控下正常运转，鲁国大夫们大概忘记了他们的国君鲁昭公尚滞留在位于晋、鲁边界的乾侯之地。
同在昭公三十二年春，鲁国继上一年邾娄国的滥地前来归顺之后，强行夺取了阚地的所有权。《春秋》认为这件事做得不厚道，为鲁国避讳计记作“取阚”——不谈阚地之前的归属权问题，不好强调是自邾娄国手中夺取了阚地。
昭公三十二年夏，吴国讨伐越国。
昭公三十二年七月，没有大事发生（无事可记）。
昭公三十二年冬，鲁国大夫仲孙何忌同晋大夫韩不信、齐大夫高张、宋大夫仲幾、卫大夫世叔申、郑大夫国参、曹人、莒人、薛人、杞人、小邾人共同参与了帮助周天子营建都城成周的活动。周敬王作为天子，在王子朝的变乱中被以晋国为首的诸侯联盟扶上位，诸侯国为其派驻戍守部队，帮助其恢复王城的民生项目。至昭公三十二年，仍无法完成生产自救，不得已向诸侯联盟提出最后请求——重建成周城防，以期实现偏安一隅的“自力更生”。
十二月己未日，鲁昭公在乾侯之地去世。鲁昭公拒绝晋国使者的调停，放弃同季氏一道回国。此时的鲁昭公，已经死了再回鲁国的心。所谓“哀莫大于心死”，当年十二月的己未日，50岁的鲁昭公在愤懑中离开了人世，死在他所滞留的乾侯之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