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所了解的季羡林是位知名的国学大师,留学德国的经历是他学术生涯的转折点。从德国回来后,他走上了东方学研究的道路。但鲜为人知的是季羡林曾在德国有过一段令人扼腕的爱情经历,那位痴情的姑娘甚至等了他整整一辈子。
美丽的姑娘
1935年,风华正茂的季羡林到德国的哥廷根大学留学,与校友田德望住在同一条街上。他受田德望之邀去作客,从而结识了田德望的房东迈耶一家,并在晚餐时第一次看见了房东的大女儿伊姆加德。她是个身材高挑,面容白皙的漂亮姑娘,俏皮中还有着几分羞怯。
从那之后,季羡林每隔两个星期都会去一次迈耶家,每一次都会是伊姆加德为他开门,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两年多。但他们之间除了简单的问好和寒暄之外,却并没有更多的交流。
1937年,季羡林开始写博士论文,但教授要求论文必须是打印成稿的。可是季羡林买不起打字机,更不会打字。正当他为难之时,伊姆加德出现了。
一天傍晚,季羡林正在书房里修改论文,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是伊姆加德的第一次造访。他急得赶紧收拾凌乱的书桌。“羡林·季先生,我父亲的工厂刚好淘汰了一部打印机,而我正好想要练习打字。”
季羡林高兴得跳了起来,但他又担心自己是一个穷学生,付不起太高的报酬。伊姆加德看出了他的尴尬,不禁咯咯地笑起来,她用生硬的汉语说:“我要的报酬,不是金钱,而是要你陪我走遍哥廷根的每个角落。”季羡林听了不禁松了口气。
从那天起,每天晚上7点半后,季羡林都会抱着一堆书稿到迈耶家去。虽然论文稿杂乱无章,生涩难懂,但伊姆加德还是挂着温暖而恬静的微笑来打印这些“天书”。
她穿着玫瑰红的棉布长裙,金黄的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端坐在矮矮的长凳上,修长的腰肢使劲地挺直着。看着论文越来越少,她的眼神变得澄澈而欢快,时而俏皮地投向身旁的季羡林……这样的画面,即使时隔多年还是会时常浮现在季羡林的脑海中。
艰难的选择
一天傍晚,伊姆加德突然出现在季羡林面前,她穿着白色的羊毛套裙,头戴一顶鲜红的毛绒帽,如皑皑白雪中盛开的小花。“羡林·季先生,今天是我的生日,我的母亲邀请您共进晚餐。”说完她就转身离开了,剩下季羡林一个人发呆,因为他不知道要送她什么生日礼物,而他也根本买不起一件像样的礼物,所以他只好空手赴宴。
他用并不流利的德语送上他的祝福,伊姆加德很高兴。晚餐后伊姆加德送季羡林到街道的拐角处,在一种浪漫而暧昧的氛围中,两人的心中都觉得有话想要说出来,可是他们却谁也没有开口。
每当伊姆加德帮季羡林打印好一篇论文,他就会兑现承诺,带她去哥廷根的某个地方逛。在温暖的午后他们前往市政厅广场,在抱鹅女郎铜像下看鸽子纷飞;在雨后初晴的黄昏,他们在布满落叶的小径上散步;有时他们还会去电影院看上一场浪漫的午夜电影……
整整4年,伊姆加德把她最美好的青春光阴都用来帮季羡林打印论文,他们的脚步也走遍了哥廷根的大街小巷。
一天傍晚,两人相约去城东的一间森林咖啡屋,主人是一对70岁的夫妻。伊姆加德突然问季羡林:“当我们70岁时,你还会带我来这里喝咖啡吗?”季羡林低头不语。
其实伊姆加德的心思季羡林何尝不知道,可是他却不敢轻易接受她的爱,因为他随时都可能离开这里回到中国去。他当年留学的初衷,就是要等到学成之后,回到中国去报效国家,他不想为了爱情而“抛弃”祖国和人民。所以,最后他做出了艰难的选择——辜负伊姆加德,学成之后回到中国去。就让时间的流逝慢慢冲淡一切吧,毕竟伊姆加德如此年轻美好,终归会有比自己更好的男人来呵护她的一生……
请不要忘记
季羡林已经决定了回国的日期,可是他却不知该如何跟伊姆加德开口。一天晚上到凌晨3点,论文终于全部打完了,季羡林轻声地说:“伊姆加德,你累了吧,我帮你揉揉肩。”
伊姆加德乖巧地闭上了眼睛,神情看起来就像一个考了第一名的孩子,在骄傲地等待着大人的奖赏一般。季羡林轻轻走过去,他按在伊姆加德双肩的手有些颤抖。“我要离开了,我的祖国需要我……”他终于说出了这句话。
伊姆加德的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央求道:“留在这里好吗?我也很需要你。”
季羡林仰起脸,怕自己的泪水会流出来,他痛苦地摇了摇头:“我要回到我的祖国去。伊姆加德小姐,一定会有一个比我更好、更爱你的男子,他会愿意永远陪伴在你的身边、呵护你的一生的。”伊姆加德没有再说什么,她坚强地擦干眼泪,努力挤出一丝微笑,在论文稿的最后,打上了一行字:“一路平安!但请不要忘记。”这一天季羡林终生都不会忘记:1945年10月2日。
4天后,季羡林离开哥廷根到达瑞士,他给伊姆加德写去了迟到的告别信,再次希望她找一个适合的男子恋爱结婚,然后携手一生。伊姆加德很快回了信,希望他回到中国后能和她保持联系。
季羡林回到中国后,却没再给伊姆加德写信,他想:既然自己不可能再回到哥廷根去,既然不能许给伊姆加德一辈子的爱,那么,还不如就这样断了音信的好。
守候一辈子
其实多年来,季羡林并没有忘记伊姆加德,每当午夜梦回,或者翻看当年的论文时,他都会想起她的身影。1980年11月,季羡林率中国社会科学代表团赴德访问,最后一站是哥廷根。35年后重游故地,季羡林决心看看伊姆加德。
他来到伊姆加德家的门口,一切仿佛还和当年一样。他迟疑片刻后健步走上台阶,抬手要敲门的瞬间他的心开始“怦怦”跳起来。“开门的一定是伊姆加德!”他激动地想,“几十年沧桑变化,如今我们都是满头白发了。但是,我一定还能认出她的。”门开了,却不是伊姆加德,而是一位中年妇女。季羡林问伊姆加德在吗,对方却说根本不认识这个人。顿时季羡林热泪盈眶,他想这辈子他们注定不能再相见了。
2000年,香港电视台一位女导演拍摄季羡林的传记片,专程前往哥廷根打听伊姆加德的下落,而幸运的是伊姆加德还在人间,并且就住在以前的那栋房子里。原来当年,为季羡林开门的是伊姆加德的新租客,她并不认识伊姆加德,而当时伊姆加德就在楼上,从而错失了两人重逢的机会。
提起季羡林,伊姆加德眼泪潺潺,她一直没有将他忘怀。在她的房间里依然有着洁白的桌布,银灰色的老式打字机,桌前并排放着的小方凳和深蓝色沙发椅……伊姆加德说:“瞧,一切都没有改变,我一直在等他回来。我的手指依然勤快灵活,我甚至还能打字!”
原来,季羡林当年离开哥廷根后,伊姆加德就一直在等待他回来,虽然再也没有得到季羡林的消息,但她依然执意地等待并终身未婚。她曾多次想到中国去寻找心上人,但都遭到了父母的阻挠。而当父母离世,她终于能自己做主时,伊姆加德又有了顾虑:羡林·季一直不曾跟我联系,也许他在中国已经有了自己的爱侣和家庭。如果我贸然前往,可能会伤害到更多的人。
最终,伊姆加德选择了一个人孤独的守候。这个固执而坚忍的女人,伴着一台老式打字机,一等就是60年。为了季羡林,她支付了一生的光阴和爱情。
在季羡林90岁生日时,收到了伊姆加德寄来的一张照片,照片上她满头银发,端庄恬静地微笑。季羡林则常常会拿出他的照片跟她说话、问好,仿佛他们依然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