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只小狐狸,一直火红色的小狐狸。好不容易修炼了千年,从摸爬滚打在泥泞之间,到游乐流连于人世之间,习得了从容不迫,应对万事万物游刃有余。
一朝失了全身法力,被打回原形,昔日对我大气都不敢出的坏妖怪纷纷现身,欺我踩我辱我骂我。可是我只能呜呜舔着自己不再光鲜的皮毛,以及皮毛下长长的口子。
天下之大,我以何处为家?又有何处可以是我的栖身之所?
就算伤口痊愈了,那道疤还在。
我无法再像从前那般高傲,也失了那高傲的气性。那个可以让我傲人的美貌已失,可以让我俾睨天下的法力散尽,现在的我,只是一只小狐狸,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一只喜欢撒娇的小狐狸。
我偶尔还会在银白的月光下眺望,以我现在的能力也望不见什么。皮毛下的伤口还会渗出血,这口子还是会隐隐作痛,尽管我已经不在乎了。
我不再像上一个千年一样,没命的修炼,没命的练习做人,没命的爱上一个人。这一个千年之间,我看淡了一切,避居深山,时而临溪饮水,时而扑风捉蝶,做一只不通世事的小狐狸,默默修炼着。遇上强一点的妖怪就卖萌,碰见弱一点的妖怪就吓人。
但我终究是和真正不经世事的小狐狸不一样。
我无法置身事外。
阿矜说:“你这臭狐狸,这千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天天不思上进,法力弱了不止当年七八分,见到了男人又挪不动腿了。”
阿矜是棵古槐,与我相伴这一个千年。她说的一点没错,我这千年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但是,我从没有想过,在这千年之后不同的深山老林中,却同样明媚的午后,我会被同一个男人再次抱起。那一刻,我无法再置身事外。
“没有我你也会过得很好的对么?”他来自远古的呓语被游荡了千年的风送来,在我耳边泛起涟漪。
“我只会恨极了你。”梦里是我死咬着牙不肯落泪,火红色的皮毛被鲜血映衬地仿佛烧起来一样。
他笑了一下,阖目,永远不再睁开。我记得那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落泪,也会是最后一次。
……
那个男人抱起了我:“小狐狸,你要快快长大。有人告诉我,你长大了我就要给你一个家。”
泪,不知什么时候又溜出了眼眶。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哭了。可是当那个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嗓音千年之后又在我耳边响起时,我再也不能自已。
看过了红男绿女,见遍了人世百态,经历了那么多,都已然刻在了骨子上,流淌在了鲜血中。谁又能再真心甘于寂寞呢?
原来我还是放不下。一切一切的傻事,都是狐狸伪装的天性。原来这千年,我只是太孤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