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味最浓是儿时
岁月清浅,还来不及在旧年里回眸观望,新年已悄然而至。循着岁月的馨香,聆听渐行渐远的步履,不觉已是人过中年。在这个少雪却异常凛冽的季节,喝下那碗饱含追思与感恩的腊八粥,新年也翩然而至。站在时光的渡口,不禁感叹岁月的流水无痕,它如飘落水面的一纸素笺,悠悠缓缓地承载起或长或短的思念和团团圆圆的期盼。
在儿时,新年是最热烈的渴望:渴望腊月二十三祭灶神的各色糖饼;渴望腊月二十四打扫卫生时的窗明几净;渴望腊月二十五母亲包好的各馅包子;渴望腊月二十六炖鸡煮肉的满屋清香;渴望腊月二十七发面蒸馍的热气腾腾;渴望腊月二十八煎油饼炸藕盒的酥脆鲜香;渴望腊月二十九的赶年集购年货的熙熙攘攘;渴望三十晚上春联鞭炮的喜庆欢腾……曾经那些热切的企盼,早已在岁月的长河里成为了支离破碎的记忆,但那时的年味却成了魂牵梦萦永远难以割舍的情愫。
(1)年馍
故乡的冬天着实冷冽,但年节一到,自是万般不同了。
每到年节,母亲便早早用面肥发酵了上好的白面来蒸年馍,并嘱咐父亲把揉面用的案板一遍遍刷洗的干净泛白,我们姊妹几个更是兴致勃勃的把袖子挽起,用香皂把双手洗得干干净净帮母亲一起揉面做年馍。揉面绝对是个体力活,太小的孩子母亲是不让参与的,担心会因此累到,耽误了身高和体型。所幸那时的我已经过了十岁,可以全程参与,而弟弟和妹妹只能在一旁看着,即使是看着,他们也是异常的欢腾。
我之所以一直称为年馍,不仅在于它讲究的制作过程,还在于它特殊的形状和美好的寓意。父母亲的祖籍在山东青岛,也不知道什么原因上世纪五十年代流落到关中,作为孔孟之乡的后裔,虽然离家千里之遥,山高水远的浩淼并没有阻断习俗的传承,他们继承着不知可以追溯到何时风俗:每到年节都要做象征着吉庆有余、富贵长寿、多子多福的年馍。
在滴水成冰的清晨,母亲将揉好的面团分成一个个小小的面剂子,我一手按着一手用力向前推着揉,这样来回十几次后便换只手,往面剂子里再加些干面粉继续揉,反反复复要加四五次面粉才算揉好一个,即使冻得双手通红,揉得手腕疼痛,心里也是欢喜的。而父亲和母亲则是一手一个,连按也不按就能干净利落的同时揉好两个,那时的他们是我心中的无所不能的偶像,无论多大的事在他们那总能顺利化解,找到合适的解决办法。现在想来,每个父母都是孩子的守护神,无论何时无论多大,有他们在,我们永远安心。我们三人将揉好的面团团成或圆形或条形,等在一旁的弟弟妹妹则迫不及待地吵着喊着将面团抢过去,双手虔诚地轻轻托在手里,生怕一不小心改变了形状,他们把面团在干面粉上一滚,然后按照不同的形状放在相应的模具里,用力按压让面团填满整个模具,然后翻过来轻轻在案板上一磕,一个个形象逼真、形式多样的年馍便做好了。那时的模具大多是曾经心灵手巧的工匠们,在一块质地厚实,硬度适中的黄杨木上凿刻出各式各样图案的拓板。山东人重情义厚礼数,在模具造型的设计上多有体现:象征吉庆有余的各种金鱼、象征健康长寿的寿桃、象征财源广进的元宝、象征清正廉洁多子多孙的莲蓬……母亲边揉面边给我们讲她小时候的风俗,不善言谈的父亲也会时不时说起他的趣事,做惯老大的我也叽叽喳喳的责怪着弟弟妹妹太不小心,压扁了刚做好的年馍……那时的案板真大,我们一家五口围在一起也丝毫不显得狭仄;那时的世界真小,我们的欢声笑语便是整个世界;那时的时光真美,说笑间便充盈了细数不尽的美好。那是我们全家为数不多的团聚时光,长大后的很多年,每每和母亲谈起往事,说起心事,记忆最深处仍是和父母姊妹一起做年馍的情景。
弟弟妹妹做好年馍后,一个个整整齐齐地摆在通风的地方,待它们干透且表皮没有皴裂时,又逐一移于热炕上再次发酵。犹记那时,母亲将散发着肥皂清香的干净被单铺开,把纹路清晰,造型优雅的各式年馍置于其上的画面。母亲每隔半小时便掀开被子,将已经发酵的圆滚滚的年馍取出,置于铺满秸秆的笼屉上;父亲早早劈好了柴火伺候着;我们姊妹也没有闲着——剥秸秆。那是自收麦时节母亲便精心挑选地干净饱满的秸秆,一直留存着到年节时蒸年馍用。我们顺着秸秆的纹路剥掉多余的叶子,小把小把的码好,母亲则一一用清水洗过、晾干,整齐均匀的摆在笼屉上。听母亲说这样年馍底下不粘不烂,干爽完整易于保存。而今想来,母亲的精细讲究可见一斑。
每年年节,年馍都得蒸满满一天,有余力时,母亲还会给各方姨妈帮忙。有时,还未等到年馍蒸好我们姊妹早都累得精疲力竭,还不曾尝到香甜松软的年馍就已呼呼大睡,母亲一遍遍唤着乳名也不曾醒来……
岁月渐行渐远,寡淡了许多事物,恍惚多年后,于年馍终是讲究不将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