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子于4月17日去世,19日是他48岁的生日,从确诊肺癌到去世,整整四十天。提起祥子,熟知他的人们除了惋惜,无不竖大拇指,公认的评价是“好人”、“孝子”、“ 遭孽人”。
祥子本名林忠祥,不高不矮,小方脸,帅气不足老实有余,母亲称他为“祥儿”,熟人叫他“祥子”。祥子是个修理工,在单位一干就是二十多年,工资到目前为止也不过两千多点,除了旱涝保收,那点收入养家糊口实在是捉襟见肘,所以祥子一直不富裕。
祥子家似乎一直很穷,兄妹六人,他是老五,少年失父,靠母亲在街边补鞋维持生活。轮到他结婚,全凭现在视为鸡肋的单位。那个时候,祥子家里一贫如洗,老实木讷,二十七岁还没对象,已算大龄青年了。
祥子老娘求爹爹拜奶奶,总算是替儿子在附近乡下找了个标致媳妇,丈人看中他两点,一是他有单位,二是他心善。可是,这两点正是日后媳妇嫌弃他的理由。
祥子结婚后,过了一段很甜蜜的日子,工资上交,家务全包,被誉为“五好男人”。祥子到了岳母家,心中有数,眼里有活,经常屁股没坐热,挽起袖子就做事,丈母娘是越看越欢喜。
那时,村里人卖粮卖棉要排队、煤油要计划,都去找祥子开后门。祥子话不多,但是人实诚,去和熟人打个招呼,人家都愿意给面子。村子里的女人们羡慕祥子媳妇掉福窝里了,一回村都来巴结她。
婚后第二年,祥子媳妇给祥子生了儿子,祥子越发觉得日子有奔头了,洗衣做饭越发来劲,媳妇未起床,早点已买回家,将媳妇供得高高的,恨不得除了生孩子,别的什么事情都不让她做。祥子老娘高兴得合不拢嘴,辛苦赚来的补鞋钱,明补暗贴给了祥子。
“以前虽然很穷,但是很开心,现在不止穷,而且也不开心。”是祥子的生活写照。
祥子和媳妇最初的矛盾,是从单位分福利房开始。祥子是老好人,第一次分房指标,领导给祥子做工作,让给了快退休的老职工。第二次分房指标,让走后门的顶了,媳妇嫌祥子窝囊。过了几年,祥子总算分到房子,搬到单位住,又因为家属们家长里短,论及工作上的事情,让祥子媳妇对祥子更加不满。
比如,有的同事做事掂轻怕重,但会拍马屁,祥子这人不计较,脏活累活抢着干,会干的不如会说的。这类事情传到祥子媳妇口里,就嫌祥子没用,不会来事。
那几年改革开放,村里的人陆续去外地打工,特别是一些年轻媳妇们过年回来时,一个个穿得花枝招展,趾高气扬的。祥子媳妇回村,没有了往年的那种优势,心里失去了平衡。
祥子媳妇有个姐妹叫小芬,出去两年,就在村里建起了两层楼房。村民们嫉妒之余,议论纷飞,小芬毫不在意,她给祥子媳妇描述外面的多彩世界,城里人的活法,祥子媳妇心神往之。祥子媳妇一直怕人家笑她土,穿着打扮紧跟潮流,即便这样,与小芬一比,相差不止一个级别。
祥子单位有人辞职下海,祥子媳妇鼓动祥子,遭到婆婆的极力反对,祥子认为外出打工不稳定,无法照顾老人孩子,不同意辞职。祥子媳妇拗不过,又受不了日渐凸显的贫富差别,终于,在儿子五岁时,随姐妹下海了。从此,祥子即当爹又当妈。
祥子媳妇这一走,心就收不住了,起初过年还回来一趟,到后来就算回来也不和祥子住一起,或者干脆不回来。外人纷纷传言,祥子媳妇当了二奶,祥子也不恼,人各有志,他给不起她想要的生活,不如放她一条生路。祥子一如既往地对媳妇和她的家人好,姊妹们看不惯,祥子说:“她毕竟给我生了一个儿子,只要她过得好就行了。”
以后的十多年,祥子带着孩子老娘过。祥子兄弟姊妹多,各有各的难,祥子的老娘,是祥子一人养老送终。媳妇不回家,祥子经常看望岳母,直到祥子去世,众人都不敢告诉倚门相望的老人,她最喜欢的女婿再也不会来了。
祥子生病的事传开后,同事朋友,远亲近邻纷纷看望,莫不扼腕叹息:“好人命不长”。大家或多或少地都得到过祥子的帮助:红白喜事少不了他帮忙;家里遇到难事,祥子总是不声不响,贴心地忙前忙后;左右邻居,换个灯泡、灌煤气都喜欢喊他,他乐于相助。
祥子是好人,又是遭孽人,因为媳妇有名无实,儿子不认他,近几年来,他是孤身一人。祥子辛苦带大的儿子,高考失利后外出打工,从此不再回家,和母亲、亲戚偶有联系,就是不联系祥子,个中原因,外人难以知晓。
祥子生病后,祥子媳妇赶回家照顾祥子,拿出自己多年的积蓄,让祥子安心治病。两边的姊妹们空前团结,哥哥、姐夫们各自排班轮流守在医院,让祥子享受到最后的温暖。大家念及祥子的好处来,痛悔不已,没早一点关心祥子,让他做体检,早发现或许还有救。
最淡定的是祥子,他知道时日无多,治不治无所谓,不过是想顺了媳妇和兄弟姐妹们的心意,让他们心里好过一点。也许,内心的痛苦大于活着的快乐,死倒是一种解脱吧。祥子说,他这一生没什么遗憾的,上对得起老,下对得起小,虽然穷,但是尽到了自己的一份责任,唯一对不起自己。
祥子生前颇有人缘,人走茶未凉,前来悼念者,络绎不绝。丧事由单位出资,生前同事好友操办,格外尽心尽力,让祥子的家人感受到了祥子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
祥子至死没见着儿子。祥子走后,儿子仍不愿意回来奔丧,他最喜欢的姑父做了好久的工作,总算回来了,只是闷头睡,不肯戴孝,最后是祥子的侄子抱遗像,对外人只称是父子相克,不宜见面。
祥子就这样走完了他普通又窝囊的一生,留下一地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