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我上高中时给我班主任送礼的事了。
我的老师当时四十多岁，留着好看的分头，头发很细很柔软带着光泽。讲课讲到高兴处总习惯得意地甩甩头发。我们学生都很爱他。
老师姓王，跟我邻村，人很随和。上学下学常同路而行。遇到雨雪天，路不好走， 他就在我家吃住，转天我们再回学校。一老一少相处得一家人似的。
转眼我毕业了，高考了，考上了。要去上大学了，我就想着给老师买件礼物做个纪念。王老师爱抽烟，烟瘾很大，有时讲完课，等不到打下课铃他就先到外面点烟抽去了。要不就给他买条烟吧——可是我不知道他抽什么牌子，买好烟太贵我又怕买不起。跟我爸一说，父亲很支持，说学生孝敬老师应该的，贵就贵。我就买了一条“恒大”。到老师家时，他正在小园子里鼓捣他种的菜。一片绿油油的，远远飘来菜的香。看到我双手递过去的烟，老师刚才的笑脸反而一下子消失啦。很严肃地对我说：“你要是来给我送东西的，趁早给我回去！我还有烟抽哪。”上高中两年，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么个脸色，有点不知怎么办好了。他看我难受样儿。就转移了话题，和我聊了聊别的同学都考上什么什么学校啦等等。等天黑了，我走的时候老师反让我给我父亲带了一瓶好酒，说让我爸也尝尝。弄得我倒很不好意思了。送的礼没送出去，还反倒拿了老师的东西。
过了几天，听班长说王老师爱吃鱼，我让我爸买了几条鱼送去，不大工夫，也被老师打发回来，还说：“你们家是不是有钱没地儿花？这不是瞎花钱吗！”
这回，我倒犯难了。坐在桌前，我看到了我的一只钢笔，那是我参加学科竞赛学校发我的奖品。要不，把这支笔送老师吧。但还是担心他不收还挨骂。我妈说你去试试，万一老师高兴收下，也算了却一桩心愿。
去试试也行。我登车就去了。一到他家，把笔一放，跟老师说：“送您两次礼物您都不给我面子。这回可是我自己的，要不要，您自己掂量吧。”听我这么一说，王老师倒笑了。一伸手就把我放桌上的笔拿起来，插在上衣口袋里。连说：“这礼物我可得收。收下了收下了。”
此刻，我的心有说不出的大，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中午了老师留我吃饭，我吃了好些师母包的饺子，真香。
那是1984年暑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