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沧澜尽 （下）
东瑾心头一震，刚要出招，身后突然传出一个女声，“是我，东瑾。”
“姐姐？”东瑾惊讶地看着东莲，“你怎么来了？”
“好不容易找到你啊，”东莲看着她，“父王病了，要我找到你让你尽快回去，说有事和你商量。”
“这样啊，”东瑾忽然有点不舍，这些山贼虽然叫做山贼，其实东瑾暗暗跟踪过他们，山贼下山之后从来抢的都是贪官污吏的家，并且从来不伤害任何人，抢来的珠宝还分发给家庭非常困难的人家，他们，其实都是好人。
“我后天跟你走，姐姐，”东瑾思索着，“我把事情交代给他们就好。”
李少白隔天忽然神神秘秘找到了竹原，“竹原贤弟，”他掩上门，压低声音，“你有没有觉得东瑾姑娘有些奇怪？”
竹原翻书的手停了一下，“没有啊，就是个爱吃又聪明的小姑娘，怎么了？”
李少白把竹原的动作尽收眼底，不动声色地接着说，“东瑾不是普通人。”
竹原抬起头注视着他，“此话怎么说。”
“我身边有个高人看出她不是普通人，于是试探了她一下，在她吃的核桃酥的里下了点东西——蒙汗药，”李少白看着竹原阴沉的脸赶忙解释，“不过她没事，都没有昏睡。”
“我不想再听你的胡言了，”竹原起身脸色严肃，“这些话以后就不要说了，我不想听到了！”说罢拂袖要走。
“是，我知道了，贤弟你别生气，”李少白拉住他，“不说了。”
“什么？”竹原激动地站起来，“你要走了？”
“嗯，我爹病了，我要回去看他，”东瑾拍拍他的肩，“别担心。我会很快回来的。”东瑾把一个锦囊塞到竹原手里，“如果有什么急事，可以吹响这个海螺，我就会来找你。”
山里的山贼都不舍地看着东瑾，你一言我一语地说开了。
“东瑾姑娘来了之后，山上变得有生气多了。”
“对啊，我的好多年不好的背痛也是东瑾姑娘给我治好的。”
“要是那场暴雨没有东瑾姑娘，我们连火都生不起来，就要饿肚子挨冻了。”
……
“那你一路保重，’竹原看着她，“回来我娘给你做好吃的，这回我就不和你抢鸡腿了。”
“笨猪头原，知道了，一定！”
东瑾的身影消失在一片夕阳里。
六
东瑾心急地赶回去，结果在御食殿发现龙王捧着一个鸡腿吃的正开心，气的差点把桌子翻了，”父王，你竟然骗我，你不是病了吗！”
“我不这样说，你也不会回来啊。”龙王哈哈大笑，“这次是有很重要的事和你说，过几天就是龙族圣女登基的日子了，父王希望你能担当这个重任。”
东莲心里一沉，攥着裙摆的手攥得太紧，指尖都泛着青白。
“哦，”东瑾点点头，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我知道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也不太多，”龙王想了想，“就是这几天要学习大典的各种礼仪，看很多的书，焚香沐浴，为我龙族祈祷，不能吃太油腻的东西，还有……”
“这也叫不多……”东瑾嘴角抽搐。
两人聊得太过投入，都没有发现东莲脸上的落寞表情，东莲悄悄离开了这座宫殿。
为什么总是东瑾，为什么什么事情都是东瑾！
东莲坐在池子边看着里面的游鱼，脸埋在长发之下，看不清表情。
有种子在心底生根，发芽……
在东瑾离开不久，李少白也离开了。麒麟山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竹原觉得有东西改变了，娘总是做了很多好吃的，盼望着东瑾回来；下属还一直用着东瑾交给大家的各种方法来缓解背痛；院子里有东瑾种的花，每天都有人轮流浇水照看。
人走了，可是还是会留下一些痕迹，带给大家如同山川留给河流的影响。
竹原看着桌上的菜发呆，没有了人和他抢吃的菜，好像味道都没有那么香了。
不久，幻咎国突逢百年不遇的蝗虫灾，不过几天田地里的庄家就被啃食干净，百姓苦不堪言，颗粒无收，眼见就要饿肚子。
就在这时，竹原收到了李少白的飞鸽书信，书信上说朝廷已经开仓放粮，粮食正在半路上，但是让贪官污吏私自扣押了，估计下放到百姓的手里已经没有多少。而麒麟山的兄弟都一心为民着想，希望竹原能够派人前来将粮食抢回发放给急需的百姓，书信上还附了具体的地址。
竹原看完，当即决定下山为民请命，带上很多的兄弟，势必要把粮食发放到百姓手里。
竹原带着兄弟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粮食的所在地，正觉得这次的任务简单的有些奇怪，忽然就被一伙官兵包围了。
当地负责护送粮食的大人从官兵身后走出来，身后跟着一脸笑容的李少白，李少白指着竹原对大人说，”大人，这就是麒麟山的山贼，为了自己果腹竟然要强百姓的粮食，该当何罪！”
竹原才知道中了李少白的圈套，当时气的目眦尽裂，然而并没有解释的机会，也解释不清，白白让这么多兄弟跟着送死。
李少白缓步走过来，笑得好不得意，俯下身在竹原耳边低语，“真是一群忠肝义胆的蠢蛋啊，想让我放了你的兄弟也可以，把东瑾交出来。”
竹原瞪着充血的眼睛看着他，“你做梦！你一开始的目的就是东瑾。’
“没错，”李少白恶狠狠地拎起竹原的领子，“凭什么你能够得到百姓的拥护，我哪里比你不好！”
竹原冷笑，说话一针见血地刺痛了李少白的心，“你这是嫉妒了？嫉妒是弱者对强者的邀约。”
“你闭嘴！”李少白怒极反骂，忽然冷笑起来，“带走。我看你能硬到几时，我看你的兄弟能硬到几时。不过，你的娘亲，我不知道她老人家瘦弱的身子能挺到几时。”
竹原一行人被带到了一片树林。
李少白搬了一把椅子坐下来，悠闲地喝着茶，桌子上燃着一炷香，所有山贼都被绑着被迫跪在地上。
“这里有很多香，每过一炷香我就杀掉你一个兄弟，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你的心硬，还是我的刀硬！”李少白示威般地看着竹原。
“卑鄙！”竹原从牙缝挤出这几个字。
烈日高照，光芒刺人。树林里一片死寂。
一炷香过去，一个兄弟倒下了。
竹原心中钝痛。
又一炷香过去，又一个兄弟倒下了。
空气里都是浓厚的血腥味，竹原闭了眼，不忍看，全身都颤抖了。
他忽然睁开了眼，“老大，我们不能连累东瑾姑娘，不就是一抹脖的事嘛，来世还是一条好汉！”一旁的下山制止他。
不行，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兄弟跟着他送死，更何况还有自己的娘。
竹原狠了狠心，心想，对不起了，东瑾。
“给我松绑，我答应叫东瑾来。”竹原突然出声。
七
海螺清凉悦耳的声音响起之时，周围不远的湖面突然一声巨响，水面激起三四米高的水花，一道红光出现在岸边，化身为一个俏生生的姑娘。
“猪头原，”东瑾大惊失色，“你怎么变成这样了！”话音未落从天而降一张大网把东瑾困在了里面，任东瑾如何挣脱也出不去。
竹原站在不远处，脸上看不出悲喜，”对不起，为了我的兄弟和娘，我不得不这么做，你别怪我，东瑾。”
竹原眼见着东瑾被李少白带来的道士用金刚网困住，最终化为原形龙身被困的无法动弹。
竹原正在原地后悔，抬头时看见树梢上的人差点惊呼出声。
树梢之上，红裙少女荡着细白如藕的双腿，鸦羽般的墨发几乎蜿蜒到脚踝，随风猎猎而舞，眉目生动，正冲着他笑。
“东瑾？”竹原喊了一声又小心地看看四周，怕别人听见。
少女东瑾一跃而下，走过来，“放心，他们听不见的，真是笨猪头原啊，龙哪有那么容易被抓住啊，”东瑾指着李少白的方向，“那个只是我用一根筷子变出的障眼法。”
竹原定睛一看，果然看到一群人围着一根筷子欢天喜地地欢呼。
“我忙着进行圣女大典，忽然听到了你的海螺传召，猜想一定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这几天那些繁文缛节学的我都快累死了，还不让我吃饭，我太饿了，要不然就这几个家伙，我肯定打的他们连他们娘都认不出来！”东瑾伸了个懒腰。
一旁的竹原笑出声，给竹原娘松绑把她扶起，“这次谢谢你。东瑾。”
竹原说的太过真诚，东瑾反而不好意思了，“没事没事。”
“对了，你的大典怎么办？”竹原突然想起来。
“我已经让姐姐代替我去了。”东瑾咬着苹果，“我帮你把粮食送到大家的手里吧。”
“好。”
只剩下李少白一群人，傻乎乎地围着一根筷子傻乐。
“东瑾呢？”龙王暴跳如雷，“又不见了！”
东莲穿着东瑾大典的礼服站在原地，咬着下唇，“为什么不能是我，我也可以顶替妹妹啊，她这几天学的礼仪，我也都会啊！”
龙王叹了口气，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说，“东莲，你不适合这个位置。“东莲的眼里涌出了泪。
最后大典还是等到东瑾回来之后才正式开始，龙王忙着安抚等待很久的宾客，东瑾忙着准备礼服和其他东西，谁也没有顾上照看东莲。
东莲一个人流着眼泪默默离开了喧闹的大典。
她想起最近有一次她到东瑾的房间想去找东瑾。东莲刚要推门进去，忽然听到龙王的声音，从门缝处看见龙王掏出一个精致的金球递给东瑾，“这是父王给你准备的，喜欢吗？”
“喜欢。”
“对啊，你是父王最疼爱的小公主，”龙王摸摸她的头，“身为圣女，不能再像以前一样胡闹了，过几日你就搬到朱槿宫去，以后就在那里住下吧。”
“谢谢父王。”
朱槿宫是这些宫殿里面建的最为华贵舒适的，最主要的是那是万人景仰的身份的象征。
可是，父王想到的全部都是东瑾，那我的位置又在哪里呢？
东莲只觉得有一团火灼烧她的心口，烧的她那么难受。
像有一抔热沙填满了她的胸口，她闷重地喘不过气来。
东莲一个人来到了云水之境的沧澜尽。
依旧是一望无际的水域，白色雾气似乎比来的时候更浓了一些。
因为有了之前的经验，东莲轻而易举地绕开虾兵蟹将，推开了带着兽状漆金铜环的石门。
仍然是和上次一样的景象，说不出的灵气和仙气，她踏上那条柳叶似的乌篷船，船自己开动起来，不断后退的水流送来一朵又一朵的白牡丹，闻一闻就沁人心脾。
柳叶乌篷船七拐八拐到了对岸，东莲小心地推开那扇朱红大门，里面是一片夜色。
星空下蓦然优昙花开，衬着冷月湖光，绽出幽幽白蕊，空气里传来清冷的香。
莲塘中央有一座亭台，暗香浮动，碧瓦飞甍，飞檐下坠着红线金铃，风一过就发出悦耳的声响，朗月之光洒满云石铺地的空荡青石路，翩飞的雪色柔幔兜满了清风，若隐若现远处的湖光山色。
“过来。”温柔的女声从幔帐里传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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