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比较靠近城市的缘故,这个小镇的早晨比较喧哗,太阳初升,胡同外的大路已经传来车夫的声音,但如果没有了这点声音,那么胡同还真是静谧得让人寂寞——除了鸟鸣声再无别的声音。
这种声音在归海桐看来是新鲜的。
昨晚招待归海桐和文致安的那个青年不在客栈里,文致安便在收银桌上放下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就和归海桐继续上路了。
胡同里的家家户户都种着很多花,刚走出客栈的门就有一股花香扑面而来,各种各样的香气缠绕在一起,使归海桐闻起来晕晕眩眩的。空气中透着一抹微暖的湿气,金黄的太阳从鳞次栉比的房子中升起。
“好天气!”文致安懒洋洋地说道。
“嗯,好天气!”归海桐附和道。
突然间,上下倒置,左右反转,两个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享受——
“找到了!那两个就是归海翰钊的女儿和岳父!”......
“你确定没有错吗?再和照片上对照对照?”......
“没错!绝对没错!快带回去找归海翰钊拿钱!”......
归海桐和文致安就这样被硬生生地被两个壮汉抓住了,又像昨天那般徒步十多个小时,回到了竹夜川。当归海桐看到那片熟悉的、可恨的风景时简直要落下泪来——
一切都废了......再多的累,换来的竟是起点。外公为了省点钱,在邻镇连车都没有打,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
太阳开始下山了,这一天的黄昏好像特别长,夕阳的余晖从云朵后透出,把云朵染成一派金黄。但这并非云朵的真面貌,只是伪装,只是“看起来”罢了。风儿吹断了线,失去了方向感,不知要吹往何方。
两个壮汉把归海桐同和文致安带回了那座大房子,归海翰钊已经站在门口,像盛怒中的狮子,全身的毛发都竖了起来,目中射出一道道闪电,他把桂海通拉进屋中,一个耳光朝归海桐扇去:“你好大胆子!”
一阵刺痛从归海桐的脸颊传来,那如火灼烧般的剧痛让她咬牙切齿。
归海桐被归海翰钊关到了家里那间次房里,而文致安归海翰钊没有管他,反正他也走不了多远。次房只有一层高,比三层高的主房要矮上许多。那间次房是归海桐的母亲当时住的,现在里面只有一张没有被铺的床和一个空空无物的梳妆柜。地板、墙和天花板都是白色,归海桐躺在母亲的床上,在一色的空间中,她感觉自己很是虚无,就像一团雨雾,被风一吹就散了,被阳光一照就消失无影。
归海桐在母亲的床上躺了好久。一朵云飘过,天色突然暗下来,归海桐不由得朝窗那边望了望,突然一阵窃喜——窗没有被锁上。
归海桐一溜烟爬出了窗户,跑向林荫小道,朝着那个闭着眼睛都能到达的地方奔去。
站在林路晨的家门前,刚伸出去想要敲门的手停在半空中。
“敲门吧,你不是说内有隐情吗?”“算了,别敲了,如果又像上次那样怎么办?”“不行,别退缩。你勇敢点试试还有可能,不试试的话一切都没了。”“那就敲吧。”
强烈的心理斗争之后,归海桐终于用颤抖的手敲响了林路晨家的门。
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林路晨打开门,衣服还是干干净净的,却不再像之前那干容光焕发,头发没有梳,干燥的发丝蓬乱如麻,眼镜后的黑眼圈格外清晰。本就瘦削的身体再加上一副疲惫的模样使林路晨显得格外脆弱,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
“哥哥......”憋在心头的无数句话此刻就只剩下了两个字。
“哥...哥哥。”林路晨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让归海桐的心颤了颤,他从来没有见过林路晨这副模样,“你出走的那天把我当空气对待难道你以为我没看见吗?
“说是哥哥,说什么兄妹,说什么永远在一起!
“虚伪。
“你知道那天我采花干什么吗?我想连带那些花送给你个音乐盒,就当是我们之间的告别礼,但你这副模样,也就算了罢。
“你滚吧!以后别再过来,在路上碰到我也别跟我打招呼,千万别叫哥哥,省得丢你大富人家的脸!”林路晨话里话外冷得刺骨,话罢把门重重地关上,只剩下归海桐一个人在那里捶打着门。
“哥哥!哥哥!开门好吗?我还有句话想说!
“路晨哥!
“林路晨!这样可以了吧!
“林路晨你开门!”
雨来了,雨点打落在树叶上,不断沉积,树叶愈发沉重,终于承受不住弯下身子来。雨在几秒钟间化为倾盘。
“哥...哥哥......”归海桐喊着喊着有不知不觉地改口,最后一次敲门,声音已经很弱了,在淅沥哗啦的雨中甚至连自己都听不清楚,敲门的力气在拳头即将捶到门上时收住了,只是把手无力地张开摊在门上,停留片刻,然后嗫嚅了一句,“我只是想说一句‘哥哥,保重’。”
转过身,拖着被雨水拉扯的沉重脚步朝家的方向走去。
林路晨没有进屋,只是整个后背靠在门上,听着那一声声哭喊,喊声慢慢夹杂了雨声,变小,后来喊声化为脚步声,后来脚步声也渐渐远了,只有那雨声还未停歇。雨水把他的头发打湿,刘海遮住了那对俊眉,无力地耷拉在额上,那双疲惫不堪的眸子在被雨水冲洗着的眼镜后无力地眨着
......
归海翰钊从林路晨家的围墙后走出来,脚步声模糊不清,身上不是满革西装,而是一身破衣烂衫,还有几块水泥粘在上面。
海桐,我也不想这样对你。其实,我早就不不是官员了,烟酒,赌博都是同事所逼。成天不归家也只是为了把欠下的债还上。在我当官的一两个月里,我对你好,被贬下来之后,我还是想对你好,于是我便到处借钱,后来欠得多了,别人不愿意借给我了,我才开始少回家,想要尽快还债,然后继续陪你。
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我那次得了重病,你不分昼夜地照顾我,熬出病来了。你自小就是那种心中很能吃苦,身体却不能长期累着的那种。如果我告诉你我去城里打工才成天不回家,还欠下了这么多债,天知道你会干出什么来。我只好把自己伪装成一个染了陋习、绝情的官员来隐瞒着我的落拓。
我之所以不让你走,是因为不舍。如果你下定决心要走,那就走吧,爸不阻止你了,离开这个伤心之地,走得越远,越好
......
雨水顺着归海韩朝的脸颊滑落,伴着一滴滴苦涩的泪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