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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二十期:春风花草香
父亲被判了死刑。出院那天,是个晴天。阳光照在一家子的身上,带来了阵阵寒冷。父亲咧着嘴笑了,发出那种令人心寒的声音。此时父亲已经瘫在轮椅上,身体上的器官都背叛了他。连说话都变得异常艰难。笑的那一声整个面部都扭扭曲曲,像个死字。
大哥拍了拍我的后背,自信的说着:医生说还有机会,万一奇迹发生了,又不是没可能?你别瞎想。大哥学过中医,出院前几天,医生单独给大哥交代了很多事情。我信得过他。母亲颤颤巍巍的问大哥:老大,你爹还有活头?大哥打包票说道:还有,咱回家去静养,多让我爸想点开心的事,病房太压抑了。待久了谁都会患病的。
悬在心头的石头落地了。还有救,还能救!我还以为父亲被现代医学放弃了。大哥的话像是救命稻草。
父亲是个要强的人,可偏偏脑子血管里堵了个东西,那东西真是要命。将父亲的灵魂禁锢在一副瘫痪的躯体里。
父亲的病是突然的,之前还活蹦乱跳,某一天他走着走着,脚不听使唤了。休息了几天,又生龙活虎。可接着身体不受控制的次数越来越多,连视力也变得模糊。父亲一遍又一遍的测量着血压,一遍又一遍的喝着中药,一遍又一遍的躺着进医院,走出着医院。那段时间父亲把酒和烟戒了,连油腻的东西通通都戒了。母亲曾经还对父亲发牢骚:你倒好,你一生病,我做饭都是少油,少肉,全家跟着你减肥了。父亲当时还是可以照顾好自己。只不过稍微一累,就要花较长时间休息。刚开始掐着腰缓上几口就行,到后来就得坐着休息,最后只能躺在床上。年轻的时候被邻里称为拼命三郎。能干活,能熬夜,能吃苦。如今只能躺在床上发牢骚,只剩下三高了。
回到家里,一片荒芜的场景,在医院住了好久,连角落都支起了蜘蛛网。父亲被抬到床上,没过多久就睡着了。大哥翻遍了身上所有的衣袋,烟抽完了。母亲去张罗今天的晚饭。大哥最近太累了,吩咐我跑去外面买烟,便趴在床上睡着了。回来时母亲已经将饭做好了,大哥已经将父亲扶了起来。父亲坐在床上,眼睛半睁半闭,这热腾腾的蒸汽充满了这个小屋。
桌子上简单的饭菜。可惜汤熬过了头,糊了。带着一股烧焦的味道。本着不浪费的家风,母亲让我去拿糖罐子,往汤里加点糖。我从厨房拿来一个瓶里,里面装满细细的颗粒,是糖。我把瓶子交给母亲。母亲看向父亲。我小心翼翼地将糖倒入父亲的碗中,量不能太多,吃糖太多对身体不好。又不能太少,否则盖不住那糊焦味。我取了个勺,将汤送到父亲嘴里。汤刚入口,父亲嘴唇动了,试图将汤吐出来。可又欣喜的吞了下去。母亲示意我轻轻吹一下。
我轻轻吹动着勺里的汤,在这么小的勺中荡起了涟漪。汤又入口,父亲脸扭曲了一下,可又微笑着吞下去了。母亲把碗移到她那里,一看,坏了!这加了不是糖,是盐。家里买的细糖和细盐很难分辨。加之我的马虎,造成了这碗跟盐一样咸的汤。父亲笑得更开心了。
父亲嘴唇中发出轻微的声响:不要浪费。
母亲焦急忙慌地去重新做汤。大哥将父亲那碗汤很享受地喝完了。母亲将新的汤端过来,大家一起聊起来我小时候。
那是一个平常的早饭,母亲第一次拿出淀粉加在鸡蛋汤里,再加上玉米粒。一碗甜甜糯糯的鸡蛋汤被放在桌子上。那时候我还小,分不清糖和盐,自己嚷嚷着吃糖,可将盐当成了糖放在自己碗中,刚喝一口,就将饭吐在地上。大口大口吃着馒头,已缓解满嘴的咸味。我将汤推到了父亲的身边。父亲端起碗左看看,又看看,一口气喝完了。嘴里说着:美味,你可不要浪费粮食。父亲的样子像喝酒一样,有些微醉了。
在欢笑中,结束了那顿晚餐。之后我被大哥安排了个任务,逗父亲笑。我对这个任务不易乐乎。给父亲讲笑话,追着父亲聊我小时候,有时候一聊就是一整天。大哥对我说:你功劳最大了,等咱爸身体好了,哥给你买很多好吃的。母亲对我说:老二真乖,等你爸身体好了,让他带你去市里玩。我对我自己说:你呀,真能干。得力小帮手。
我推着父亲到村里走着,父亲在轮椅上看着这生他养他的地方,四处有人给他打招呼,询问身体状况。我偷偷听到他们讲父亲:几天不见,又有精气神了。病好多了。我拍着胸脯,凑上去。展现自己的功劳。有一段时间我催眠了自己。可父亲一天睡觉的时间越来越长,有时候他在床上一躺就是一天,我摇着他的身体陪我玩。几次都没反应。我就跑过去喊大哥。大哥仔细检查一遍,缓了口气,悄悄对我说:咱爸,现在是白天睡觉,晚上醒。他醒来你就睡了。你去找小朋友去,别打扰他睡觉。我灰溜溜地走了。大哥交给我的任务又被收回了。
突然有一天,姑姑们拿着大包小包的物品来看望父亲。我问大哥怎么了?大哥说:咱爸,天天睡觉,身体缓过来好多,病是越来越好了,就像你一样,睡觉久了,身体的力量又回来了。那天中午,我从来没吃过这么丰盛的午餐,大哥拿出珍藏的酒,桌子上摆满了大鱼大肉。父亲被大哥扶起来坐在床边,母亲去张罗着饭菜。整个小屋又被蒸汽充满,这真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大姑姑在镇上的医院工作,爷爷在父亲十七岁时离开了他,大姑姑就成了一家之主。屋里洋溢着笑容,大姑姑郑重其事地宣告:奇迹出现了。那话就像是对我一个人说着。
大家聊起来从前,聊着聊着父亲哭了。
果不其然,奇迹出现了。父亲病肉眼可见的恢复了。可又过了一段时间,父亲白天便很少醒着,全天都是在困意中度过。姑姑们来看望父亲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之前一个月一次,后来一周一次。到后来连着住在家里好几天。母亲忙着各种好吃的,对忌口的饭菜也不节制了。
在某个傍晚,大哥和我坐在屋外聊着小时候,大哥偷父亲的烟,被发现后,拿我当挡箭牌。聊着聊着,太阳逐渐褪去了光芒。屋内传出碗碎的声音,和母亲的尖叫。接着是一片死寂。大哥朝屋内喊了一声:妈,你咋这么不小心。无人回应。泪水在大哥眼眶打转。大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微笑着对我说:弟,快马加鞭,我烟抽完了,你跑个腿,买包便宜的烟,剩下的全当小费。
我像箭一样冲向了院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