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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片片落叶带着对树的无限依恋盘旋在空中,用它们失去依托的双臂想要去拥抱树干,最后却无奈地离去。北方的秋天凉意渐浓,地上的落叶越来越厚了,色彩斑驳的落叶装饰了秋天的大地,到处都是落叶铺就的天然地毯,踩在上面有一种松软的感觉。
地里的庄稼成熟了,金黄的玉米棒子在阳光下发出夺目的光芒,已经失去了水分的玉米叶子在风中哗啦啦地响着,播报着秋天丰收的好消息;红彤彤的高粱穗子点着深沉的头,在向渐行渐远的秋天致意;一棵棵顶着圆盘的向日葵,眉眼间的青涩已经退去,饱满的脸盘像待嫁的姑娘在思念着心中的爱人。
虽然秋天的华章在四处绽放,我却没有心思去欣赏。我挥舞着镰刀,低着头、弯着腰,眼中看到的只有面前的玉米杆和望不到尽头的一垄垄庄稼,干枯的玉米叶非常锋利,碰到脸上就会割出一道道细细的小口子,汗水流下来的时候就像在伤口上撒了一层盐末。可是我忘却了肉体的感觉,只是机械地挥舞着镰刀,用尽力气,一刀一刀和粗壮的玉米杆搏斗着。好像周围的一切都离我远去,只留下了一个声音,“你的左眼视力0.7,你的左眼视力0.7。”
这个声音像一记闷雷在的头顶炸响开来,轰隆隆地响着,瞬间就把我震得蒙头转向,我忽然不知所措,我该怎么办?
原本平静的学习生活就这样被一次普通的体检彻底打乱了,全班同学的视力都是1.5,每个人站到视力表面前轻轻松松地下来,嘻嘻哈哈地比划着,当我用一个小挡板把右眼睛遮住之后,我眼前清晰的世界忽然像被蒙上了一层塑料,任凭我怎么使劲也看不清那视力表上面的字母E的开口是朝向哪个方向的。大家看着我,着急地提醒着,但是他们看到的只是我脸上溢满的茫然和困惑。
一直以来,每天和大家疯淘疯闹,没有过多学习任务的日子轻松自在地进行着,可是这样一次初三毕业前常规体检就这样把我推向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境地。
“为什么我的眼睛和大家不一样?为什么会这样?我的眼睛会越来越糟糕吗?如果那样,我该怎么办?”
一个意外的体检结果在我的头脑中不断衍生出无限相关的问题来,这一切忽然就把我吓住了,回到家里我一声不吭,每天为吃饱饭忙得焦头烂额的父母根本无暇顾及我有什么变化,他们一天天都在起早贪玩地忙着秋收。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除了心里不断地用这无聊的问题一遍遍折磨着自己,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没有像平日一样背起书包,我磨磨蹭蹭地跟在要下地的父母身后,妈妈看了我一眼,“你跟着干啥?”
“我跟你们一起下地收地。”我说。
“你今天不上学了?”
“不去了。”
“我也不去了,我也去干活。”比我小一岁弟弟没心没肺地过来凑热闹,比起上学他更愿意干活。
“今天为什么不去了?”妈妈继续问。
“不去上学就干活,问她干啥?”爸爸生气地说。
“干活就干活,我也不差。”我赌气地说。
“上车,走了。”爸爸根本没有时间听我墨迹,套上马车,开始往车上装工具。
最忙一季抢收,那时候土地刚刚承包到个人,大家还在吃饱饭的边缘上挣扎着,不少外屯的人会趁着秋收之际来偷偷抢收别人家的收成。那时候人们都是被生存问题逼迫着,有了粮食就有了生活的保障,吃饭是人们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所以很多人都会“找机会”多收点。生产队里面会安排人专门看青,但是大家都在抢收,也顾不过来,所以大家起早贪玩地往家收庄稼,收自己家的粮食真像抢一样。秋收的时候,不管是凌晨还是半夜都能 听到车马奔跑的声音。
在这样的时候,谁会去在意一个小孩子的心思呢?秋收时到处都能看到各家的孩子在帮忙收地,所以在当时的人眼中,秋收时下地干活比上学更合乎常理。我坐在马车上,心情比当时黑蒙蒙的天空还沉重。
到了地里,我主动拿起镰刀,跟在爸爸身后开始放趟子。玉米杆上的玉米棒已经被劈了下来,一堆堆地放在垄背之间的垄沟里,为了马车能进到地里把玉米棒拉出去,需要把玉米杆割倒平放在垄背的两侧,以便让马车顺利通过。这个活常常都是爸爸和弟弟干的,今天我却执意要割玉米杆,放趟子,爸爸没时间理会我的情绪,在他眼里不管男孩子女孩子,干活都一样。爸爸开始带头干起来,他同时割四根垄,左右同时进行,很快一片玉米杆被整齐地放倒在垄背上。我只能同时割两根垄,即使这样,我感觉跟上他还吃力,我一声不吭地跟着。
作为一个农村孩子,我属于不会干活的那种孩子,干起活来明显就是比较笨拙的那种。比起我来,弟弟就要灵巧得多,他总能在进度上超过我,每每超过我时,他总是炫耀地向我示威般地挥挥镰刀,更让我感到窝火。
我憋着一股劲,一天就硬扛着,中午饭是在地里吃的,妈妈会在中午回家把饭做好带到地里来,这样就节省了大家都回家在路上耽误的时间。不管心情如何,看到热乎乎的饭还是感觉那是世界上最美丽的风景,虽然一饭一菜非常简单,但是吃起来却胜过人间美味。
吃饱了继续干活,放好趟子,就把玉米棒装上车,运回家,一趟一趟地跑,最后连腰也直不起来了。干活干到最后感觉自己麻木了似的,一直到夜晚的星星也困了,我们才从地里回来。
到了家,妈妈做饭,我想拿烧火棍帮忙烧火,忽然发现我的大拇指和其他的四个手指不能合到一处了,我的手不听我的了,我看着我的手,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妈妈看了看我的手,“一定是不会握镰刀,用过劲了,估计过几天就好了。”然后她继续做饭去了。
我看着自己的手在颤抖,怎么用劲也白费,晚上看到大家双手抱着白菜叶打饭包吃得香喷喷的,我却连饭包都包不起来了,我感觉自己一下子就老了。
疲劳是一剂良药,原本眼睛的打击还未过去,现在手又出了毛病,可是吃完饭躺在炕上,瞌睡虫就把一切烦恼都赶到了九霄云外。
第二天,我起床后,啥也没说,乖乖地上学去了。我的右手拿不住笔,我就用手掌握着笔写字,笔下的字写得像蜘蛛在结网。
课堂上,当我正在发呆的时候,老师走过来,他看着本上歪歪扭扭的字迹,“握笔的手是不适合握镰刀的,这次自己亲自体验到了吧?”我看到一只上下飞舞的蝴蝶从一个窗口飞了出去,我忽然觉得天空如此晴朗,太阳正明媚地笑着,一切都是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