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我家住在小溪旁边,庄里人出工都要经过家门口。我时常搬个小板凳坐门口,三奶路过时,有人问我要是三奶饿了给她啥吃?我最不喜欢吃面条,特别是那种加了芫荽根的,就说给三奶面条吃。要是婶子路过她们又问给婶子吃啥?我肯定要说稀饭,因为我喜欢喝稀饭,不管南瓜味还是红薯味都能喝上一大碗。不是三奶奶不好,不过是和婶子相比我更喜欢婶子多一点。自己喜欢的当然要分享给自己喜欢的人。
我从小没有母乳吃,是和楚生吃一个奶水长大的,四岁时我比他高小半头,我俩穿着一模一样的花衣服去照相,人家以为我是楚生的姐姐。
楚生总是摆出臭臭的脸色,指使我干这干那,只要不喊哥就攥着拳头作出一副生气的样子,“楚楚,喊哥有糖吃。不喊哥我就真打你,真打不是假打啊。”那时候我就拿出吃奶的力气跑到婶子面前哭的肝肠寸断,说哥哥打我。楚生必然挨一顿训斥“你是哥哥不准欺负妹妹。”看着楚生一副有苦说不出的惨状我就开心,背着大人冲他扮鬼脸。
母亲警告我哪怕楚生比你早生一天也是哥,不准欺负楚生瞎告状。楚生有时候也告我的状,比如下雪的时候,看到屋檐下挂的长长的冰溜子,我就忍不住想去吃一口。看着白糖似的雪花团就想塞一口进嘴里,感受那种凉凉的瞬间融化的丝滑感,像吃江米糕一样。当然这些都得背着母亲偷偷的进行,因为我小时候体质不是一般的弱,是和阎王爷赛过跑的小孩。
一两岁的时候父亲不知从哪听说吃黑鱼能强身健体,每天下工回来就去去池塘抓鱼。不知道是我的命大,还是父亲的运气好,父亲抓鱼从来没有落空。那些年没盐的黑鱼成为我一辈子的阴影。雁回人都知道我是爹娘的命,是他们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重点保护对象,不允许出现一丝一毫的差池。
楚生告状是经过母亲允许的,母亲赶过来时我还沉浸在那种神奇的冰凉透心中不能自拔,母亲吓的脸比雪还白。她一把抓住我问我有没有吃雪和冰溜子,我摇摇头坚决不承认。她让我张开嘴让她闻闻,我不相信她能闻出来,于是乖乖的张开嘴巴等她检验。母亲真是厉害,她左闻闻有闻闻,然后很确定的跟我说她闻出雪雪和冰溜子的味道了。回到家里赶紧生活熬姜茶给我喝,幸好我只是吃一点,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
多年后说起这事,母亲哈哈大笑说我傻。
我知道楚生有可能是母亲派来监督我的,于是当母亲让我去给他送黄瓜的时候,我就咬一口黄瓜喊一声哥,等他接到手里整根黄瓜只剩下一小半。他一点也不嫌弃,三口并做两口塞进肚子里,然后拉着我的手要带我去他的姥姥家吃米饭。我小时候经常跟楚生一起去她姥姥家的,姥姥家离雁回只有二两节地,这节是雁回的,那节是姥姥庄的。中间有条很窄很窄的小溪,抬腿就能跨过去的那种。
姥姥个子不高,胖胖的圆脸上总是挂着慈祥的笑,像个没长牙的弥勒佛。姥爷是个有趣的小老头,会做麦芽糖,炸馓子,扎蚂蚱,一看到楚生就抱起来亲,扯着他的胳膊转圈圈,摸着我的头夸我,然后把家里所有好吃的都拿出来逼着我俩吃。吃完饭姥爷一边一个牵着我俩的手,把我们送回家。那时候觉得楚生除了有叔叔婶婶,还有奶奶和姥姥姥爷疼真好。
后来婶子生了堂弟堂妹,等他们会说话的时候,我就像楚生威胁我一样吓唬他们,不喊姐就得挨揍。
长大后兄妹几个每次相聚,楚生都要提起小时候逼我喊他哥的事,几个人笑的眼泪和皱纹都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