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读北岛的东西就像自己也写点东西,但是每次都不知道写什么,或者以什么形式来写。写作从来不是我的擅长,我擅长辩论,或者是逻辑分析,一向是一个写议论文的料。刚刚在读北岛的城门开,在书中,他十三年流亡海外,再回北京发现其面目全非,于是他立志要用文字重建他记忆中的北京。北岛写文章从不添油加醋,不过分描写,点到为止,往往都是每一段话最后的那么几句是点睛之笔,回味无穷。他边开玩笑边白描整个段落,最后的几句话总是骤然深刻,你读着读着,感觉一切突然变得真实了。
现在是英国时间2021年5月28日凌晨3:45,因为疫情原因一年半没有回北京,我知道这相比北岛的十三年简直不足挂齿,但时代和历史不同,每一代人的挣扎自然有所不同,对时间的纵向比较从来都是不科学的比较手段,就像我母亲一直跟我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哪有你现在的经历啊。每一代都觉得自己比上一代聪慧,每一代也觉得自己比下一代成熟,这是不可避免的时代的更替造就的结果。我母亲那一代有截然不同的挣扎和苦难。这或许是老人们不理解他们子女抱怨,子女不懂老一代人们的罗嗦的真正原因吧。但是经历了一年半独自海外生活的我,还是对北岛的十三年肃然起敬。
我的住宿有一个斜屋顶,晚上大不列颠上空狂风大作,吹的我那个可怜的小窗户吱呀作响,当风遇到斜屋顶,作用力要比遇到一面垂直九十度的墙大,毕竟风可以通过,只是需要狠狠的吹打那斜屋顶而已。我很多次醒在夜里,被跟着狂风吱呀晃动的房间吵醒,周围漆黑,窗户外面只有草坪和几盏路灯,完全不够我在里面找到现实的头绪。我常梦到北京,梦到我回去了一次又一次,醒来突然几秒不知自己在哪,不知明天该干什么,好像梦境攻打进了现实,我那斜屋顶可不是一座坚硬的护城墙。
我的学校在伦敦郊区,叫埃格姆,是一座来回二十分钟就能从南走到北的小镇,镇子里有一条商铺街,为当地居民提供必需品和服务,有餐馆有超市。其余的小镇是密密麻麻的居民区,每家一栋平房。对我这个在北京长大到十八岁的人,实在是太安静,白天校园里有同学走动,时不时遇上熟人打个招呼还好,到了晚上一片寂静,学校的钟楼每隔一个小时发出响声,提醒我怎么又熬夜了,怎么还不好好睡觉。我从来不是一个爱读书的人,我一向更喜欢视觉信息,或许突然开始读北岛跟第一,这寂静有关,第二,长时间远离母语有关。
现在是凌晨四点十五分,我该睡觉了,但希望一切安好,希望我的北京和我熟悉的一切,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也安好。我深知北京的变化,或许我害怕的不是北京的变化,是我自己的变化。我不知道北京会不会在接受我,或者我还能不能接受北京。那天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回到了北京,打车回家就能见到我母亲,但是我被眼前的景象吸引,心想晚点再回去也不迟。可通往家的路逐渐开始延伸,我的行李箱碎了,从英国带回去的物品每一个都代表这记忆,散落一地,我急着把它们捡起来,可怎么捡都不完全。一睁眼,屋外狂风大作,我盯着我的斜屋顶陷入一瞬间的恐惧。
- 斜屋顶 - 2021.05.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