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清风云录(三)豪格杀妻

首先,让我们来介绍一下皇太极死后皇位争夺赛的参赛选手。

第一位,看似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皇太极长子,豪格。

爱新觉罗·豪格,出生于万历三十七年也就是1609年4月16日,清太宗皇太极之长子,母为皇太极第二任大福晋乌喇纳喇氏。

从小时候开始,豪格就随父出征蒙古诸部,作战勇敢。在17岁那年,跟随代善征讨蒙古扎鲁特部,亲手斩杀该部贝勒鄂斋图。

皇太极上台后,对自己的亲儿子更加重用。

天聪元年,豪格随父参加宁锦之战;

天聪二年,豪格和济尔哈朗一起征讨蒙古的固特塔布囊;

天聪三年,豪格跟随皇太极绕道蒙古,分兵三路从龙井关、洪山口、大安口突入关内,围攻北京;

天聪六年,豪格再次随军出征,讨伐察哈尔部。

天聪八年,豪格跟从皇太极再次入关,攻掠了朔州及五台山,又跟从皇太极巡视山西大同,击败了明朝的援军。

天聪九年,豪格和多尔衮前往黄河河套地区招抚察哈尔部众,得到了元朝传国玉玺。

这么份履历,也算是久经战阵了。但是豪格不仅打仗猛,还很有战略眼光。

天聪七年,皇太极就征明、朝鲜、察哈尔三者何者为先一事,找了很多年轻统帅谈话,其中就有几个我们之前提到过的人物,这里我就挨个点评一下他们的回答。

先说阿济格,他就说了句“当攻明”。简单直白,猛男本色。

第二个是杜度,他说:

“朝鲜在掌握,可缓;察哈尔逼则征之;若尚远,宜取大同边地,秣马乘机深入。”

这段话的意思是:朝鲜已经在我们掌握之中了,不急;如果察哈尔将其势力范围向我们的方向延伸,那么就征伐它。如果察哈尔的势力范围向距我们远的方向延伸,可以攻取山西大同边境的地区。这个地区既是明朝重镇,我们在此厉兵秣马,准备继续深入。

杜度的这番言论,就很有水平了。他的水平就体现在他敏锐抓住了大同这个战略要地,当时的察哈尔领地范围在今天的内蒙古中西部地区,大同向南可以攻击明朝内地,向北可以攻击察哈尔,如果攻取此地屯兵,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再来看看多铎的回答,他说:

“我军非怯于战,岂可必得?夫攻山海关与攻燕京,等攻耳。臣以为宜直入关,庶餍士卒望,亦久远计也。且相机审时,古今同然。我军若弛而敌有备,何隙之可乘?吾何爱于明而必言和?亦念士卒劳苦,姑为委蛇。倘时可乘,何待再计。至察哈尔,且勿加兵;朝鲜已和,亦勿遽绝。当先图其大者。”

翻译过来就是:我军并不害怕打仗,怎么能说一定能够攻取呢?(我真不知道他是啥意思)打山海关与打燕京,都是一样的(还是不明白他在说啥)。我认为应该直接打入山海关(废话,能打进去不早打了),这是全体官兵的愿望,也是长久的计划(还是废话)。相机审时,古今同然(百分百不是他的原话,而是记录者翻译时精炼之)。我军如果突袭,但敌人有防备,哪里有空子可以钻呢?(仍然是废话)我们为什么要向明朝示好言和呢?我们是要考虑士卒劳苦,做暂时的缓和。但如果有机可乘,那我们还等什么?(依旧是废话)至于察哈尔,应该暂时不要动他。朝鲜已经与我们议和,也不要急于去攻打。应当先图谋大的目标啊。(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他要表达啥意思)”

就答题水平而言,多铎实在是太一般了。他说的话最多,但有用的几乎没有,只是说应以征伐明朝为先,却没有给出攻明的理由,也没有具体的实施计划。

第四个,我们来看看多尔衮的回答,他说:

“宜整兵马,乘穀熟时,入边围燕京,截其援兵,毁其屯堡,为久驻计,可坐待其敝。”

多尔衮的意思是,应当整顿兵马,乘谷子成熟的时候深入明境,围困燕京,截击明朝的援兵,毁掉明朝的村落,消耗其国力。清军应在关内有常驻的立足点,坐待明朝因国力不足而衰落。

多尔衮的提出的战法并没有什么新意,之前的己巳之变清军就是这么打的,多尔衮只是重复了一下过去的战法而已。他提出的新颖观点是“为久驻计”,但是他又同时要求清军毁坏庄稼、村落,而把这些都破坏了,清军还怎么久驻?

所以说,从领导者层面来看,多尔衮的回答水平自相矛盾,看似高屋建瓴,实则无法实施。

最后是豪格的回答。

豪格疏言:

“征明,如徒得锦州,馀坚壁不下及边外新旧蒙古从旧道入,谕各屯寨,以我欲和而彼君不,旷日持久,恐老我师。宜悉我答,彼将自怨其主。再用更番法,俟马肥,益以汉兵巨,一出宁远,一出旧道,夹攻山海关,不得,则屯兵招谕流贼,驻师通州,待其懈而击之。朝鲜、察哈尔且缓图焉。”

翻译过来是:攻打明朝的话,如果仅仅得到了锦州,其他的城池却无法攻取,那就会旷日持久,恐怕会劳师疲众、不利于我。应该从蒙古绕道进入关内,沿途通知当地的各个明朝村落,我们之所以要入关是因为崇祯帝不愿同我们议和,他们就会怨恨自己的皇帝。再采用更番法,等到我们马肥的时候,搭配汉旗军使用的大炮,兵分两路,一路攻击宁远,一路从蒙古旧道入关,南北夹攻山海关。如果还不能攻下来,就在山海关附近屯兵并招抚当地的流贼,驻军地点宜选在通州附近,等到明军懈怠的时候再攻打他们。朝鲜、察哈尔应当缓图。

这是个相当、相当有远见的计划。宏观规划、进兵方向、战术打法、战略要点讲得都很到位。特别他首次提出的关内、关外夹攻山海关,其实后来的清军就是这么入关的,只不过关内攻击方是李自成而已。

从这一点也能看出,豪格并非只会冲锋杀敌的普通将领,而是一个很有格局的指挥者。

崇德元年四月,皇太极登基称帝,作为皇长子的豪格被进封为和硕肃亲王,并兼掌户部的事务。清朝的统治架构模仿明朝,皇太极于天聪五年设六部。以贝勒(亲王、郡王)分别总理各部部务,相当于分管领导。除此之外,还设满洲、蒙古及汉承政、参政、启心郎、额哲库等清朝独有的官职。

在六部之中,户部的地位是第二高,让豪格分管户部,可见皇太极对其倚重之深。然而倚重归倚重,却不是最深。自六部制度初创,地位最高的就是吏部,掌管官吏任免大权,而当时吏部的分管领导,是多尔衮。

多尔衮虽然是豪格的叔叔,但豪格比多尔衮还大三岁。而豪格之所以争不过多尔衮,很大原因在于他亲妈跟皇太极离婚了。

上面说过,豪格他妈是乌喇纳喇氏,她是皇太极第二任正妻,也就是国福晋,福晋一词相当于汉语的“妃子”。其实起初她不是正室,而是侧福晋。1611年,皇太极的原配妻子、元妃钮祜禄氏去世,皇太极便将乌喇纳喇氏扶正,成为了皇太极的正室大福晋。这样以来,豪格的身份也得到了提升,一下子就从庶出的儿子变为了嫡长子。

本来一切都很美好,然而在天命八年,乌喇纳喇氏却跟皇太极离婚了。

怎么回事儿呢?

这一年,乌喇纳喇氏进宫办事儿。她进宫时,交通工具叫“拖床”,大概类似躺椅,只不过有人抬着。她进宫,先经过了阿济格的房门,再经过努尔哈赤的房门,都没有停下行礼。这种公然藐视小叔叔、公爹的行为让努尔哈赤勃然大怒,勒令皇太极与乌喇纳喇氏离婚。

就这样,豪格又变回了庶出儿子,还是个没妈的庶出儿子。

但这个事儿并没有影响皇太极对豪格的态度,他仍然很重用豪格,之前也说过。

为了给没妈的豪格广添羽翼,在皇太极的主持下,豪格娶了自己的堂妹,哈达纳喇氏。这个哈达纳喇氏的亲妈,是努尔哈赤的女儿莽古济。也就是说,莽古济既是豪格的姑姑,还是豪格的岳母。

很多人读到这个名字,都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莽古济和莽古尔泰,怎么都有“莽古”二字呢?

恭喜你,答对了,莽古济、莽古尔泰是一母所生,莽古尔泰是莽古济的胞兄。

应当说,最初安排这门亲事的时候,皇太极是想亲上加亲的,把自己的儿子跟莽古尔泰的亲外甥女绑到一起,联姻的同时附带政治同盟。然而我上面也说过,皇太极用完兄弟后,就要开始杀兄弟了。

天聪五年,莽古尔泰被皇太极革去贝勒头衔,并且将其从“南面同坐”的序列中踢了出去,之后莽古尔泰去世,皇太极将正蓝旗交给豪格。

这件事儿让豪格很尴尬。他爹给他找这门亲事,就是为了联合正蓝旗一党,可是现在他爹把岳母的胞兄干掉了,自己却接收了人家的资产,成了获益者。这让莽古济跟豪格的关系迅速僵化。

天聪九年,皇太极在灭掉蒙古察哈尔部林丹汗之后,抢了人家一群老婆。皇太极这个人还是很仗义的,不仅充实了自己的后宫,还将她们分给了自己的兄弟、子侄,其中就有豪格。而豪格迎娶的这个人,叫苔丝娜伯奇。

虽说是二婚,但是婚礼还是要举行的。这么重大的场合,作为豪格岳母的莽古济自然也要参加。莽古济是努尔哈赤的第三女,自小娇生惯养,性格自然也就任性点。联想到皇太极不久前干掉了自己弟弟,现在女婿又要再娶,自己的女儿自然要受到冷落,就多喝了几杯。在婚礼上,她当面质问皇太极:为什么要冷落她的女儿而给豪格另娶?

皇太极感觉有点尴尬,就“顾左右而言它”,莽古济却丝毫不给面子,当场拂袖而去。

其实呢,这实在不是一件大事儿,丈母娘为女儿说两句公道话,跟自己的弟弟吵句嘴,可是不知道为啥,代善跳了出来。

此时阿敏、莽古尔泰都已经被干掉,四大贝勒仅剩下皇太极和代善。不久之前,在瓜分林丹汗遗孀们的时候,代善和济尔哈朗同时看好了苏泰大福晋。而苏泰大福晋的姐姐嫁给了济尔哈朗,且刚刚去世,于是皇太极就把苏泰批给了济尔哈朗,这一点让代善很不满。

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也可能是出于对莽古尔泰的同情,在莽古济大怒离席之后,代善成为晚宴上唯一一位追了出去的人,并把莽古济请到自己家设宴款待。

这一幕让皇太极目瞪口呆,尼玛,你老代善这是选边儿站啊,正好想敲打敲打你,你却送上门来了。

第二天,皇太极亲自登门责问代善是何居心,代善说了啥不知道,反正双方是不欢而散。

不久之后,皇太极召集诸贝勒大臣会议,罗列了代善一系列罪名,并予以当面斥责。到皇太极这会儿,清宫政治斗争终于又上了一个新的台阶。皇太极为代善准备的罪名有:1、轻视君主;2、中途回军,违背众意;3、赏罚不公;4、偏袒本旗;5、违拗上意,即皇太极自己喜欢的,代善讨厌;皇太极讨厌的,代善喜欢。

宣布完罪状之后,皇太极表示,代善是我哥哥,我怎么忍心处罚他。既然我不忍处罚,那我干脆撂挑子算了,开始闭门不出,让其他贝勒、大臣另选他人为君。

你要知道,这会儿是天聪九年,是皇太极统治的中期,他的地位已经很稳固了。这会儿像两黄旗的索尼、鳌拜,几个旗主,像多尔衮、豪格、济尔哈朗,都是他的自己人。一听老大不干了,小弟们立刻慌了。

大伙儿凑到一起一合计,必须给代善定罪,才能给被欺负的老大讨个公道。于是,大家就开了一次批斗会,严厉谴责代善请自己的妹妹吃饭这种大逆不道的事儿,并表示,代善一直蔑视皇太极,多有违法违规行为。批斗会开到最后,开始定处罚措施,一是削去代善的“大贝勒”、“和硕贝勒”的爵位,夺去其旗下十牛录的人口。批斗会开完后,一帮重臣、贝勒再去皇太极处,跪请皇太极重新出山。

皇太极一看,戏演得差不多了,效果达到了,就重新理政,并对代善从宽处理,免革贝勒职,免夺十牛录人口。

你以为到这儿就结束了吗?早着呢!

皇太极之所以要敲打代善,不是因为代善有什么大问题,而是因为莽古济。此时莽古济的两个胞弟,莽古尔泰、德格类都已经死去,在朝中已经没有可以倚重的势力,可是代善的行为让皇太极疑心,莽古济已经跟代善勾结到了一起,当面骂我几句不要紧,可是跟代善勾结就是威胁了,所以皇太极并不打算放过她。

天聪九年年底,莽古尔泰曾经的下属冷僧机向皇太极告发,莽古尔泰生前曾经与莽古济、德格类一旗图谋谋逆,莽古济的丈夫琐诺木也参与了此事。琐诺木一听被告发,立刻向皇太极自首,交代了自己的罪行。

随后,莽古济、莽古尔泰的儿子额必伦及屯布禄、爱巴礼均被诛杀。莽古济成为有清一代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因政治斗争而被诛杀的皇室公主。

而那个首告莽古济谋反的冷僧机,事后得到了莽古尔泰两个儿子的全部家产,被编入正黄旗,得到了三等梅勒章京的爵位,之后累授“一等侍卫”、“内大臣”等职。

莽古济死后,心惊胆战的有两个人,代善和豪格。

代善能够在清初复杂的政治斗争中得到善终,最大的原因就是他的政治嗅觉很敏锐。

在莽古济伏诛的同月,代善领着一群贝勒、大臣对皇太极劝进,拥戴他称帝。为了表忠心,这群人就跪在皇太极面前盟誓。皇太极表示,代善岁数大了,可以不参与立誓活动。但代善坚决参与,并说了一段儿点中要害的话,其中就有:“或如莽古尔泰、德格类谋逆作乱者,天地谴之,让代善不得善终。”

看到代善的表态,皇太极表示自己很满意,代善就这样渡过了这次危机。

而同样心惊胆战的豪格,则选择了另一种方式避险,杀妻。前面说过,莽古济是豪格的岳母兼姑姑,莽古济曾经参与谋反,她的女儿,也就是豪格的正妻也难脱关系。为了洗清自己的嫌疑,豪格果断杀妻。

其实这种事情在清初并不罕见。莽古尔泰的生母富察衮代犯了罪,莽古尔泰为了讨好自己的父亲,就曾手刃生母;代善续弦后,跟新老婆一起虐待之前的儿子,被努尔哈赤斥责,代善为了纠正错误,就手刃了这位新老婆。

本文出自大鹏人文——《前清风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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