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从马开始
一项运动往往是一个朝代贯穿始终的时尚,骑马击球,这就是风靡盛唐百年的“打毯”,也叫“马鞠”。
想象这样的一个画面:一阵阵嘶鸣划过长空,一群高大健壮的骏马四蹄翻飞地疾驰,踩得马场上是尘埃四起。烟尘中忽地窜出一只鲜红色的镂空小球,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个身形矫健的青年猛地勒住缰绳,双脚猛地发力,竟一下子立在马鞍上!他顺势挥出一根纯白长杖,“砰”地一声脆响,准确击中小球。一时间红色小球像是出膛的飞弹,穿过一溜的骑手,径直穿过对面的球门。
这样的瞬间每一场马鞠都有可能出现。唐诗中关于马鞠的描绘俯拾皆是。唐宋八大家之一的韩愈如此描摹是如此描摹马鞠的:
汴泗交流赠张仆射
汴泗交流郡城角,筑场十步平如削。短垣三面缭逶迤,
击鼓腾腾树赤旗。新秋朝凉未见日,公早结束来何为。
分曹决胜约前定,百马攒蹄近相映。球惊杖奋合且离,
红牛缨绂黄金羁。侧身转臂著马腹,霹雳应手神珠驰。
超遥散漫两闲暇,挥霍纷纭争变化。发难得巧意气粗,
欢声四合壮士呼。此诚习战非为剧,岂若安坐行良图。
当今忠臣不可得,公马莫走须杀贼。
技巧奇高的骑手,瞬息万变的局势,惊心动魄的场面,所有这一切都是马鞠勾人欢喜的特点,却同时也打消了很多普通人参与进来的胆气。毕竟,马鞠是危险性极高的游戏,“马或奔逸,时致伤毙”,因为马鞠伤亡的人不在少数。
既渴望享受马鞠的淋漓快感,又想确保游戏后安然无恙——秉承着这种鱼和熊掌必须兼得的思想,驴鞠走上了历史舞台。
驴子跑,人儿笑
驴鞠最早见于《旧唐书》的《郭英乂传》中,唐代大将郭知运之子剑南节度使郭英乂经常“教女伎乘驴击球,钿鞍宝勒及它服用,日无虑数万费,以资倡乐。”
相较于马,同科不同种的驴子其运动能力要差得多:跑得不够快,跳得不够高,甩得还不够猛。平稳的骑乘感使得驴鞠的难度大幅降低,女子、老人、孩子等各种手脚不够灵动、技巧不够娴熟的人群都有机会参与到这个乐趣非凡的游戏中来。
除了普及度,驴鞠在观赏性上也形成了自己的独到妙处。一方面,由于女子骑驴击鞠较多,与阳刚的马鞠相比,驴鞠看上去“柔美“得多。没错,驴子居然有一天和柔美挂上了钩。《杨太后宫词》中这么写道:击鞠由来岂作嬉,不忘鞍马是神机。牵缰绝尾施新巧,背打星毬一点飞。
词中描写的女子使用的背打技巧恰是驴鞠柔美的代表作,想那纤纤玉腰婀娜转身,妙手轻施一击即中的画面一定曾让许多王公贵族魂牵梦绕。
另一方面,脍炙人口的“驴脾气“并不是妄言,驴子确实有着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黄河不落泪的顽固精神。这种精神让驴鞠这项运动趣味性陡增。
一般而言,刚开始比赛的时候,驴子懒懒的,并不会尽心竭力,而随着比赛时间的拉长,他们往往会展现出超过骑手的斗志。一到这种白热化的关头,比赛的看点就从人的竞争转移到驴的竞争上了。几匹憨憨的驴子为了一个球争来夺去的幽默景致总逗得人们哈哈大笑。毕竟,论起幽默,驴子从来比马强。有些骑手拿捏到驴子的性格,常使用技巧挑逗激怒对手的坐下驴,故意造成荒唐可笑的场面,以求观众一乐。
这里不得不为驴子诉诉苦,给人当苦力推动生产,当戏具供人取乐,却留不下什么美好的寓意和赞颂。敦煌文献S.1477 号《祭驴文》是唐代唯一保存下来的祭驴文,作者不无怜悯的抒发了自己对自家驴子转世投胎后的愿望(文中提及驴子在驴鞠中的筋疲力尽):
汝若来生作人,还来近我。若更为驴,莫驮醋大:出门则路即千里万里,程粮贱无十个五个;向屋檐下奇(寄)宿,破箩里盛锉;猛雪里虽(须)行,深埿里虽(须)过;爱把借人,更将撁磨;只解向汝背上吟诗,都不管汝膓中饥饿。教汝托生之处,凡有数般:莫生官人家,轭驮入长安;莫生军将家,打球力虽(须)摊(瘫);莫生陆脚家,终日受皮鞭;莫生和尚家,道汝罪弥天。愿汝生于田舍家,且得共男女一般看。
最后,让我们一起祝愿天下所有的驴,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