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金瓶梅》五十七:赠桃偷情,走礼探事(上)

本回书的情节可以梳理为两部分,潘金莲与陈敬济的偷情与苗青案的后续。原著中作者利用类似电影蒙太奇的手法不断切换两个情节,运用自然,过度自如,读者在不断切换的场景中感受作者小说技术的魅力,但却不方便我的行文,故将情节重新整合,将相同情节的部分整合成一篇,共两篇。

苗青害主所得的一千七百两银子,最终受益了众人。其一是王六儿。王六儿拿着这一百两银子,兴奋得睡不着觉,计算着拿来买什么东西。先是花了十六两买了个丫头春香供家里人使唤。从前面的阅读可以知道,韩道国只是一个帮西门庆看店的店长,其收入估计就刚好能满足一家人日常开销,百分百属于一个社会底层人员,可自从第三十七回他教老婆勾搭上西门庆之后,整个人生轨迹就发生了质的改变,先是通过西门庆的赏钱换了大房子住,再是女儿通过西门庆的牵线嫁给了京城蔡太师的管家,自此与京城势力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继而如今通过附上西门庆的官势,白赚一百两银子,买了个丫鬟使唤,已经有踏进上流社会的意思了。通过一顶绿帽,得到了如此丰硕的成果,简直就是投资大师。接着,因为邻居家的月台遮住了他家风水,用三十两银子盖了两间平房,将月台遮挡起来。甚至连西门庆都来庆贺工程完工,差玳安抬来许多酒肉烧饼,犒赏匠人,闹得那条街上谁都知道了。三十两对于当时的下层穷苦人民来说,一辈子都未必能见到这么多钱。

其二是夏提刑。他得到了这从天上掉下来的五百两银子后,首先想到的是自己的后代,将十八岁的儿子送进了武学肄业,最后做了生员,又每日邀结师友,习学弓马,而西门庆则约齐了刘薛二太监、周守备、荆都监、张团练等各卫所官员,给夏提刑挂轴文庆贺,严然形成贪腐的团团伙伙圈子,难怪社稷将倾,世风日坏。

其三是西门庆。得到了这一笔横财之后,他搞了个新花样,是生了官哥,升任千户都没有做过的,不是在家大摆宴席,也不是请众人去花街柳巷快活一番,而是可媲美于大富大贵之后衣锦还乡的重修祖坟,大搞祭祀。他先是请阴阳先生看了,重新为祖坟立了一座坟门,砌名堂神路,门首栽桃柳,周围种松柏,两边叠成坡峰。三月初六清明节,更换锦衣牌匾,宰猪羊,定桌面,搬运了东西、酒米、下饭、菜蔬,叫了乐工、杂耍、扮戏的,请了小优、唱的,请了结拜兄弟、亲戚家人,请了同事上司,再加上家里的众太太,四位得心的丫头,再由奶妈抱着官哥,里里外外二十四五顶轿子,整个队伍浩浩荡荡上山。

不过吴月娘不同意官哥上山祭祖,一来孩子还没有周岁,二来巫医刘婆子说孩子心页门未长满,胆子小,上山难免会被吓到。西门庆执意要带去,说这娘俩这么久了还没去见过祖宗,成何体统。这就为后来的偷情带上了一个方便的道具。

接着全体人员到场,官客先祭拜,再是堂客祭拜,接下来徐先生念了祭文,烧了纸,再接下来便是唱戏、听戏,饮酒、作乐,整个祭祖的过程繁琐且隆重。众人吃了一回,潘金莲与孟玉楼、李桂姐、吴银儿同往花园里打秋千。奶妈带着官哥在后面房间里的床炕上睡觉,潘金莲进来,手里拿着一枝桃花。奶妈见潘金莲进来,抱起官哥,潘金莲看着官哥可爱,接过手,忍不住亲了几下,似乎泛滥起母爱,忘了这是敌人李瓶儿的骨肉。这时陈敬济也走进来,打破了这短暂的温馨场面,才让潘金莲想起来,自己的对手是谁。她调戏起陈敬济,说:“小道士(官哥),你也与姐夫(陈敬济)亲个嘴。”陈敬济也是纨绔子弟,瞬间就明白了潘金莲的意思,抱起官哥,一连亲了几个嘴。这时被祭祖的盛大场面吓坏的官哥,似乎成为了潘金莲和陈敬济间接亲嘴的道具和媒介。从两人的对话可见一斑:

潘金莲:“怪短命,谁家亲孩子,把人的髩都抓乱了!”

陈敬济:“你还说,早时我没错亲了哩。”

一个明知故问,一个顺势下山,似乎都有点太过明显了,潘金莲怕被旁边的奶妈看到,拿手中的扇子,打了陈敬济一下,这一下,也是充满了暧昧的味道。

陈敬济:“你老人家摸量惜些情儿。人身上穿着恁单衣裳,就打恁一下!”

潘金莲:“我平自惜甚情儿?今后惹着我,只是一味打。”

两人的对话充满了偷情的酸臭味,旁边的奶妈估计看到尴尬症都犯了,又觉得自己惹不起此事,赶紧抱起官哥就走了。奶妈一走,更是给了两人偷情的空间,两人间的情愫更进一步。潘金莲把手上的桃花,折成一个头圈,悄悄套在陈敬济帽子上。都说桃花运桃花运,这桃花所代表的意思,实在是露骨。陈敬济对头上的桃花圈全然不知,出门时刚好遇到老婆西门大姐,又被臭骂了一顿。

那边厢事情没完,这边厢官哥儿又出了状况,正应了俗话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话说官哥儿自坟上回家,没受到祖上的庇佑不说,夜间总是受惊而哭,吃奶便吐,慌得李瓶儿告诉月娘,月娘埋怨西门庆一通。月娘只好分别请来刘婆子和小儿科太医看病。刘婆子看后,认为是着了些惊气入肚,又在路上撞见了五道将军,只要烧些纸符就好了。惊气还好理解,而五道将写纯粹是胡说八道,这里分明暗指潘金莲弄鬼。中国古代科学理性不张,中医本身的模糊性,又常常被巫婆道士借来生财,市井多迷信之。月娘就信巫医刘婆子,西门庆则信更专业的太医,这是二人的人生观分歧。虽是如此,官哥儿吃了刘婆子的两服朱砂丸药儿,也好转宁贴,不再惊哭,睡了一觉,只是身上的热还未退。刘婆子又拉来老公和另一个师婆,在卷棚内烧纸跳神。上坟祭祖,倒成了官哥之死的直接原因了。

正是:桃红柳绿莺梭织,都是东君造化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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