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剑书生王韶的名将之路

书生意气挥斥方遒

王韶,北宋江州德安的一个美少年,从小聪慧,被认为是家族的希望,年仅28岁就通过科举考试,成了一名进士,应该说是少年得志,但是很不幸,他参加进士考试那年是北宋仁宗嘉佑二年。

那次科举被称为中华第一科举,因为正常科举可谓人才济济,进入宋史传记的多大28位,进入北宋宰执(相当于副国级)的多大9人,大哲学家(可以称为圣人的)有张载、程颢,唐宋散文八大家有四个参加考试(苏洵、苏轼、苏辙、曾巩),王韶在这群大魔王同学当中显得太过暗淡,毫无光彩。

在分配工作的时候,王韶也只能在同学的残羹剩饭中蹉跎,相继担任了新安主簿、建昌军司理参军等职,后来参加制科考试也落榜,仕途暗淡,前途渺茫,原本的少年天才的信心彻底被踏碎,经过仔细权衡,如果还按照正常的升迁途径,跟他竞争的永远都是他超级强悍的同学们的竞争,他觉得一辈子都没有出头之日,痛定思痛,他决定走一条与同学们完全一样的道路,弃文从武。在北宋重文轻武的社会风气中,这是有一点点的自甘堕落,但是由于北宋在强大外敌压力之下,大宋官家一直都极力鼓励骄傲的大宋书生们,从军保家卫国,但是文人们一般都不愿意。但是在大宋文人们都非常抗拒。在大宋从武有两个方向,一个是东北的幽云十六州,大宋官家开出了收收复幽云十六州者分封异姓王,封建王朝可以拿出的最高赏格,但是难度太大了,于是王韶决定到西北试试运气,他的人生就在这样一个决定而转变。

平戎三卷

但是以王韶堂堂进士及第也不可能从最底层的大头兵做起,于是王韶一人一马,自备干粮,轻装简从,花了数年时间,足迹踏遍陕西边塞,折节跟边将学习如何领兵作战,也练就了一身武艺,冲锋陷阵的百人斩、千人斩什么的做不到,弓马娴熟的标准是可以达到的。最重要的是做了非常详实的实地调研,收集大量的一手资料,倾尽自己所学,慢慢的构建了一个非常恢弘的战略,既有国家战略级高度,可行性方案做的也非常扎实。

在王韶三十八岁这年,王韶迎来了一次机会,当时大宋集团老大,保守的宋仁宗归天了、中庸的宋英宗也归西了,锐意进取的宋神宗上台了,宋神宗上台的第一件事,把改革最标杆的王安石就提拔到宰相的位置上,向全天下宣示他想刷新朝政的决心。

宋神宗熙宁元年(1068年),三十八岁的王韶带着他的方案,从西北回到首都汴京,动用了一切人脉,把自己呕心沥血写就的《平戎策》三卷递交到宋神宗和王安石的案头。宋神宗和王安石这对搭档摩拳擦掌的打算有一番作为,正缺一个样板,于是立刻接见了王韶,当面听取王韶的汇报,规格不可谓不高,王韶的时机把握的不可谓不好。

王韶的心情非常机动,准备了一份非常详实的项目PPT,通俗点说,项目目标愿景:干掉西夏,收复大宋西北的养马地。项目机遇:河湟二州(现在的青海省和部分的甘肃省),不论对西夏还是大宋,这里的地势都非常有战略优势,因为高,原本盘踞在这里的枭雄唃厮啰,凭借着自己的才能和没底线,东拒大宋、北抗西夏,但是现在唃厮啰死了之后,原本统一的青塘王国碎了一地,凡是有点实力的草头王都割地称王,大的百余里,小的十余里,相互攻伐,是河湟二州的最佳时机。西夏已经开启对河湟的攻伐,目前还没取得效果,但是如果放任西夏人,一旦让西夏掌控,西夏人就会居高临下,肆意骚扰秦渭二州,一旦秦渭二州的防线被突破,陕西和四川就会都暴露在西夏人的兵锋之下,届时大宋的根基就会动摇。反之,如果大宋趁机将河湟纳入版图,同样可以居高临下,断绝西夏的财源—河西走廊,同时,大宋可以从东、南两面夹击西夏,相互策应,蚕食西夏的领土,假以时日,达到灭亡西夏的目的。结论:大宋出兵河湟二州势在必行。

神宗和王安石对视了一眼,提出最关键的问题,谁来执行、需要多少资源?

王韶说本着谁提议谁负责的原则,王韶本人亲自来执行这个计划,至于资源,前期不用朝廷出一兵一卒一文钱,只需要中央给政策就行。

宋神宗和王安石确认了一下眼神,河湟之地的战略意义大家都懂,大宋从来不缺少天才的战略,而是缺少可以执行力强的执行者。这么危险的任务,王韶愿意自己亲自去做,而且不用投资,这相当于零投资就来了一次战略试错啊。那还说什么,成功了,大宋开疆拓土并扭转对西夏的战略劣势,双赢。失败了死的是王韶,神宗和王安石没损失。这是稳赚不赔的买卖,不做白不做。急于建功立业的年轻董事长宋神宗和新上任的CEO王安石也需要一场战场上的胜利为他们即将开展的改革背书。于是王韶的计划立刻得到了神宗和王安石的同意,并立即组织实施。

王韶根据多年的考察,决定在边境上的古渭城的遗址上做自己的指挥部,以秦凤路经略司机宜文字(相当于机要秘书)之职筹建熙河路,怎么说呢,这个就相当于中国某省省长秘书兼日本省省长,因为当时的熙河路还都在别人手里呢。

王韶没钱没人怎么弄了,他在古渭城的遗址上,竖起大旗,然后见了市场收税,然后招募羌汉流民,一边开垦一边练兵,但是这就跟秦州的地方官发生冲突,由于王韶的税更少,边民都到王韶的市场里交易,秦州的税收就少了很多,而且王韶主持垦荒的田地也都是秦州境内的荒地,于是经略使李师中就上书告王韶的黑状,但是由于王韶没伸手跟中央要钱要人,还努力给朝廷出力的标杆人物,于是就把经略使李师中、窦舜卿,同僚郭逵带头攻击王韶的人统统调走,并给王韶升官,升太子中允、秘书省著作郎,提举秦州西路蕃部及市易司公事,这样,中央的拉偏架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再也没人敢跳出来瞎bb了。

经过两年的经营,王韶有了一个小局面,王韶竟然拉起了一支队伍,取名通远军。这两年,王韶也没闲着,派出了大量的间谍,摸清了河湟的地形和各个势力的详细情报。自己觉得兵强马壮的通远军决定要给饥渴的大刀开开荤了,众将都建议要干就干最强的草头王俞龙珂下手,王韶经过仔细权衡,带兵直驱青塘,但是只带着亲卫来到俞龙珂的大帐,跟俞龙珂彻夜长谈,推心置腹为俞龙珂仔细分析他的处境,“大哥,以您的形式只有两条路,第一条,自立为王,东拒大宋北抗西夏。第二条路,在大宋和西夏之间,选一边站。自立为王,以大哥您的能力不是不可能,但是现在青塘碎了一地的条件之下,恐怕哪怕您做到了,青塘百姓的血也会流干,这是您希望看到的吗?西夏是个民粹主义非常严重的国家,您觉得您过去,会有好日子过吗,不如投靠大宋,我们大宋在这方面信誉非常的好。”整整一夜,王韶动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俞龙珂,当然其中一定不乏各种许诺和利益交换,天亮之后,俞龙珂拔营起寨,带着十二万部众投入大宋怀抱。他本人更是被宋神宗接见,由于他特别崇拜包拯,被赐姓包,还取了一个汉族名字,包顺,从此他成了大宋西北最忠心的打手,一生都用自己的生命,为大宋在西北开疆拓土,戍守边疆,为大宋西北的稳定繁荣做出了重要的贡献。由于包顺的带头效应,很多小部落望风而降,纷纷加入到王韶帐下。根据资治通鉴记载,仅此一次,王韶“拓地千二百里,招附三十余万口”。王韶的熙河路终于有了一块自己的土地。

随着王韶杀入青海高原,以唃厮啰继承人自居的瞎征坐不住了,派遣大将穆尔、结舒克巴等集结于抹邦山(今临洮岚观坪),直逼狄道城,向大宋开战。熙宁五年(1072年)七月,王韶带兵前来迎战,羌人在山头上立寨,居高临下死守不出。王韶手下众将皆有畏难的情绪,于是建议,在平地上安营立寨,引羌人到平地上来作战。王韶都被气了“如果羌人不下来跟我们作战呢,那时候我们怎么办?撤退吗?这是我们登上高原以来第一站,整个河湟的草头王都看着呢,如果我们撤了,在他们眼里我们就是弱鸡,他们就都会过来欺负我们。那个时候我们就只能夹着尾巴退回大宋去。此战胜败直接关系到我们是否能在河湟立足,只能胜不能败。再敢言退者,斩。”看着杀气腾腾的王韶,众将第一次正视他们的主帅,这不是个书生。王韶没有坐在中军大帐里在地图上指挥战斗,而是顶盔惯甲,亲自到前线督战。但是处于地理劣势的宋军冲杀了一阵就退下来了,还没等跟王韶提困难,王韶即组建了敢死队,亲自担任敢死队队长,看没看退下来的士兵,就像羌人驻守的山头冲了上去。宋军看着身为主帅的书生都拼命了,又羞又愧,于是人人奋勇个个争先,看着势如疯虎的宋军,吓得肝胆俱裂,把营帐点燃,就从山的另一头逃跑了。王韶取得了跟羌人在战场上第一次正面的胜利。王韶的威名在被溃逃的羌人传播开来,各个草头王都知道宋朝的统帅是个敢亲自玩命的亡命徒,是个不好招惹的。王韶的FLAG立住了。

想要一统青塘的瞎征知道,不赶走王韶,他这个赞普永远是有名无实的,于是带着自己的主力来找王韶拼命。王韶留下几百人在牛岭虚张声势跟瞎征对峙,自己则带着精兵抄瞎征的后路,去偷袭武胜城。半道上跟瞎征的部将瞎药不期而遇,王韶二话不说把刀就朝瞎药的队伍杀去,瞎药一看,我勒个去啊,这是什么鬼,怎么上来就玩命,于是他转身就跑,王韶就在后边玩命追,瞎药逃进武胜城,城门都没来得及关,王韶追着瞎药的队伍杀进武胜城,武胜城陷落。

王韶在武胜城将自己的部队进行整编,给龙胜城改了个霸气侧漏的名字镇洮军,王韶带着主力从瞎征身后杀了上来,士气正盛的王韶把瞎征按在地上就是一顿爆锤,瞎征全军立马崩溃,瞎征本人在亲卫的保护下拼死杀出重围,逃回老巢,但是他的部下有两万多人被王韶俘虏,并整编到自己的部下。宋神宗收到捷报,说这个“镇洮”太土了以后叫熙州吧,于是大笔一挥把熙、河、洮、岷、通划为一个路,王韶就是熙州的知州了,在中央还挂了龙图阁待制的衔。王韶规划的熙河路有了一半了。

王韶决定再接再厉,于是第二年一开春,熙宁六年(1073年)三月,王韶大军并发河州,人的名树的影,河湟的吐蕃、羌人都被王韶打怕了,河州一鼓而下。王韶留下少数军队镇守河州城,自己带着大军去攻打其他城市,可是王韶一走,瞎征突然杀到河州,原本放下武器的羌人立刻反水,把王韶留下的守军全都抓起来,开门向瞎征投降。瞎征留下投降的羌人守着河州,自己带着主力就去追王韶去了,瞎征打算在哪跌倒在哪爬起,想亲自打败王韶,没走多久就追上王韶,王韶一看,这是不服啊,于是摆开车马炮,拿着砍刀跟瞎征正面对砍,瞎征再次被打崩溃了,瞎征只能带着残兵又逃了,王韶也没追,回到河州,看到王韶回来,河州立刻开城,把王韶迎接进去。王韶稍加修正,就来了一次军事大游行,高原上再也没有人敢捋王韶的虎须,宕、岷、叠、洮四州纷纷向王韶献上了膝盖,宋军五十四日,也就是不到两个月,跋涉一千八百多里,共攻取五州,杀敌数千,缴获牛、羊、马数以万计。

王韶的捷报送到朝廷,这是宋朝太祖之后,第一次开疆拓土,举国若狂,神宗不吝封赏,王韶被晋升为左谏议大夫、端明殿学士。第二年也就是熙宁七年(1074年),神宗加王韶资政殿学士,皇帝还分了一套豪宅,赐第崇仁坊。这相当于在现在北京分了一套四合院。召王韶入京,到中央当官。

王韶离开高原准备到首都去享受人生去,可是王韶刚离开,原本摄于王韶威名的吐蕃人、羌人又蠢蠢欲动,吐蕃人一个头领青宜结鬼章用激将法把王韶手下大将景思立骗到踏白城给砍死了,在西夏人支援之下的瞎征重整旗鼓,再次杀回高原,于是带着大兵把河州给围了。走到半路的王韶听接到战报,这还行,这是一天都不让我消停啊,日夜兼程返回熙州,当时熙州风声鹤唳,正在加固城墙,防备青宜结鬼章的入侵,王韶一看,这可还行,熙河路这群蛮子都是欺软怕硬的混蛋,大宋一怂,恐怕整个熙河路所有的兵头都会造反,于是选拔了两万精兵,准备去河州解围,再次正面去削瞎征,让高原上的那些墙头草看清楚谁才是老大,开拔前的军事会议上,王韶再次跟手下产生了分歧,众将都建议直接杀向河州,跟瞎征死磕,但是王韶说,此时瞎征一定存了围点打援的打算,他们以逸待劳,直接杀过去正中敌人下怀,这样干虽然也不是不能赢,但是不划算,没必要。于是王韶决定避实击虚,直扑定羌城,攻破结河族,切断了瞎征和西夏的联络通道,断了西夏援助瞎征的道路。然后反客为主,进逼宁河,同时派手下大将,兵分几路越过南山,压缩瞎征的战略空间,瞎征知道没机会偷袭王韶了,西夏的援助又断绝了,正面刚又打不过王韶,于是撤兵而去。王韶等的就是这个时候,于是带着小弟追着瞎征就是一顿爆锤,烧了羌人八千帐,瞎征一看大势已去,只能跪下来喊爸爸,请求原谅,瞎征被押送到首都汴京,熙河路彻底稳定下来。

王韶立下如此大功,神宗不吝封赏,拜韶观文殿学士、礼部侍郎。资政、观文学士,非尝执政而除者,皆自韶始。赐给王韶兄弟子侄共计绢八千匹。不久召为枢密副使,也就是国防部副部长。这年,王韶四十五岁,原本已经对仕途绝望的王韶,痛定思痛另辟蹊径,赌上身家性命,完成了弯道超车,成了人生赢家,他是他们那届科举同学中第一个做到副国级的干部。

不使英雄见白头

在宋神宗、王安石主持国政期间,北宋按照王韶的《平戎策》逐步压缩西夏的战略空间,大宋一改被西夏摩擦的历史,西北局势为之一变。

后来北宋因变法发生了残酷的的党争,王安石去职后,接任的司马光将王安石推行的新法全部废除,熙河路被认为是王安石变法的成果,几千里疆土被抛弃。一生心血大宋国运竟然因为政争而毁于一旦。王韶本人也作为新党一党被清算,开疆拓土之功竟然被扣上了“勤兵废财”的帽子一笔抹杀,王韶本人也被一贬再贬,王韶心灰意冷,信念全部崩塌,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整个人开始疯疯癫癫,年仅五十二岁一代名将含恨而逝。

自古美人多迟暮,不使英雄见白头,可悲可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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