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我想要回去。他的双腿被车撞断,已再无好的可能,身边早没有至亲的人在……
在第二天中午她接到素未的电话。
她终究还是惦念着他,即便在幼年时候曾两度遭其抛弃,而她却依然坚持回他身边。
未央没有再言语,她听得到素未的话里似是已忘了曾经受过的苦。
但是她了解,这应与原谅无关。或许更多时候亦只是怜悯。
毕竟她与那男人血脉相连,不可分割,并且无能为力。
挂了电话,在阳台上未央给自己点上了一支烟。这时屋外的雪已停了,屋内那个男人的灵枢前有几个零星的人赶来拜祭。有带着悲哀,有带着怜悯,有带着叹息或者惋惜,只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在一边落泪,嘴里念念叨叨,眼睛也是通红。
素笺静静的站在灵枢旁,对拜祭的人一一回礼。
偶尔时候亦抬头回望一眼,只是那目光所及之处并不见未央的影子。
素笺亦只能沉沉的叹了口气。
她似是知道一些事,只是那事并不能说出来。
亦只能这样的叹一口气。
素未,上海人,住在重庆。
未央曾去她家。
那是一所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普通两居室,在房价并不见好的年份买下,但对素未来说却也并不便宜。那时她刚工作两年,全部的积蓄亦只够交纳首付,之后每月还房贷。要还20年。并不轻松。
起先时候只是简单做了装修,原木色高密度纤维强化复合地板,墙壁刷的乳胶漆,全一色的白。
在八公里近乎郊区的家具市场购进廉价打折的微有瑕疵的商品,餐桌,书桌,凳子,床,柜子。然后去菜园坝灯饰市场选看小温馨的时尚罩灯,玻璃吊灯,拉丝餐厅灯及各种台灯或英美范壁灯。再然后,一大早起床挤近乎一个半小时的公交,在朝天门批发市场选购各种锅碗瓢盆,以及有趣物件和廉价的装饰画或素描,然后自己动手,挂满客厅卧室等各面的墙壁。
之后两三年,工作上资历渐老,且得到重用,手上渐渐有了钱,但亦不舍将这那廉价的饰物丢弃。只是新帖了小碎花的墙纸,买了白的沙发和桌子,换了粉紫色康乃馨印花落地窗帘。
她一个人住这房子,因而不能让它空旷,不能使它寂寥,所以要用一切喜欢的,或者大,或者多的物件来填满它。
又特意去宠物市场买来满月的小狗。把她养在阳台上。喂它吃饭,给它洗澡,为它取名字叫妮卡。每天下班回来逗他。妮卡是聪明的狗,两个月的时候便学会各种指令,自己去厕所大小便,趴下,站立,打滚,装死等等。
未央第一眼望见便觉得喜欢,蹲下去用手抚摸它的脑袋。妮卡一开始是躲闪,然后渐渐归于平静,过来舔她的手指。未央抱它起来,抚摸它的身体。它乖巧的躺在未央的腿上。
素未用一根手指去逗它,手指触及到它的腹部,妮卡马上四面朝天,仰躺着举起前爪,瞪大眼睛。未央知道,这是狗儿完全信任一个人的表现。它在另一个物种面前,在未知的危险的面前,完全坦露了自己身体最脆弱的部分。
这本身便是难得的信任。
便如同素未邀请未央来家里,完全地敞开她的门。未央看到她家中的一切,她的客厅、餐厅、厨房、卫生间,她用的碗碟刀叉,她的浴盆,她的大双人床,她喝的红酒,抽的烟的牌子,甚至于她凉在阳台上的黑色蕾丝内衣。
因而轻易得知她的喜好,她的钟爱,她的习惯,以及她的所有的厌恶。
未央,你如同另一个我。
在那个夜晚,素未站在浴室门口,身上只裹了一条浴巾,露出瘦而脆弱的锁骨,头发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未央便拿一条白色的毛巾给她擦拭头发,然后她便不动,抬头望着未央。
未央看到她如同妮卡的神情。她的眼神迷离,朦胧而奇妙,似醉非醉,眼尾稍向上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