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重声明:文章系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当得知我的二哥即将结婚的消息时,我毫不犹豫地决定回到家乡参加他的婚礼。这是一个我绝对不想错过的重要时刻,我想亲眼见证他们幸福的瞬间。
踏上这片热土,回忆如潮水般涌来,仿佛昨日还在笔端。那条蜿蜒曲折的小溪,曾经是放学后嬉戏玩耍的地方;那片翠绿的稻田,是小时候捉迷藏的天堂;那座老旧的祠堂,见证了村里一代又一代人的故事。
家门口,一头老黄牛悠闲地站在那里,仿佛是这片土地的守护者。它健壮的身躯已日渐变得松弛,皮毛干燥褪色,角已经略显斑驳,岁月的痕迹刻在了它的脸上,透露着沧桑和沉静。
轻轻抚摸着它的背,记起小的时候家里穷,买不起零食,二哥的父亲——我的大伯每回进城总是满载而归,手提着两大包零食,一包是二哥的,一包是给我的。那个刹那他化身成一个慷慨的零食使者,将两大包零食小心地收在怀中,宛如珍宝一般。但是我的父亲不允许家里任何人接受外界的馈赠,哪怕是一根针!他在这个家拥有绝对的权威,谁也不能撼动。有时二哥偷偷塞给我一包零嘴拔腿就跑,我会心惊肉跳地藏在袖管里,找机会退给二哥。有一次我在上学的便路上捡到一根辣条,尽管辣条周身沾满了灰尘和泥土,我还是把它含在嘴里,吐掉弄脏的口水,再重新放进嘴里咀嚼,一边品味一边掉泪。
后来家里养了这头黄牛,大伯家虽有牛,但不知为何经常来和我们家借牛,等到归还时,牛背上无一例外地驮着一箱方便面和几包“唐僧肉”,作为借牛的回礼。那时候感觉世上最美味的两样东西——母亲烧糊的锅巴和大伯回的方便面。多数时候我甚至舍不得吃,每次打开一包都是先吃一半干的,再把剩下的加入开水冲泡,添好多冷饭,吃到肚皮撑破。每一口好像都流进了我的心里而不是胃,永远填不满。
次日我见到了二哥,他向我走近的时候眼含热泪,一把握住我的手。我心里一惊,二哥的左手断了一根手指,而我无意中触碰到了。自小,二哥就像是我的守护神一样,总是在我需要帮助和支持的时候及时出现。我俩是兄弟,更是知己。
小学三年级,村里有一个老光棍,独自睡在西头的破庙里。小孩子们对他既恐惧又避讳,传说他曾经害过人命。一天傍晚,我无意中闯入了老光棍的领地,他突然出现在我身后,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拼命挣扎想要脱身,但他的胳膊牢牢钳住我的脖子,不容我逃脱。更让我错愕难堪的是,他的手在我身上粗暴地游走!在我绝望的时候二哥冲了进来,抡起木棍狠狠砸在了老光棍的背上。老光棍放开我朝二哥扑去,我踉跄地跑出去喊人,回来的时候老光棍不见了,只有断了指头的二哥和着鲜血趴在干草堆上。
民警上门调查情况的时候,二哥说了谎,他自始至终没有提我。我们日复一日平静的生活着,没人察觉到这个秘密。大伯每每提起,话里话外把我当恩人对待,拍着我的肩膀感谢我,谢我当年及时发现二哥处于危险之中,谢我临危不乱搬来了救兵。我羞愧难当,内心煎熬、挣扎、痛苦、不安,如同烈火在灼烧,如同寒冰在凝结。在梦中,破庙里的神像目光如炬地审视着我,要穿透我一览无余的灵魂。
二哥的婚礼简单而朴素,我坐在久违的乡村大席上,感受着烟火气息和淳朴的风土人情。父亲递过来一瓶矿泉水,笑着问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哭喊着朝我要这,不给你买你就满地打滚。
母亲去世那一年,父亲带着我们娘俩去省城看病,我也不知道母亲染的啥病,只是一味沉浸在领略繁华城市的新奇与兴奋当中,全程跟在父亲身后贪婪的四下张望。直到很多年后才反应过来,盛夏午后一个迷茫的中年男人蹲在一栋高楼门前的石狮子旁,显得格格不入,身后一个黝黑的小男孩拘谨又调皮地自顾自玩抓石子。看到路过的小女孩手里拿着矿泉水,嗓子突然干的要命,指着小女孩的矿泉水央求父亲买,父亲别过脸没有说话……后来一家三口一起去喝了面汤,满满当当一大碗,我干了三碗,却永远解不了那天的渴。现如今,我反而对那碗简单而温暖的面汤情有独钟,它不仅仅是一碗汤,更是心灵的一抹慰藉,让人在忙碌或疲惫之余,感受到家乡的味道。
短暂的团聚能点亮漫长的岁月,下次回乡的契机便是父亲的70大寿。我知道,这期间我又要忍受思乡之苦了。我并不是回不去,而是不能回去。
不年不节的回家,你会发现亲人的担忧如同夏日午后的雷阵云,不加掩饰地挂在脸上。他们会夜夜辗转反侧难以成眠,揣测我是否受了什么委屈,是否受了什么刺激,是否怀有什么心事。在饭桌上,他们会欲言又止,或者说着词不达意的话。躲在我的身后,他们会推推搡搡评选一人上前向我问个究竟……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上除了警察,还有谁会关注一个人如此的深入和细腻呢?还有这乡愁岁月啊,才下眉头,却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