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蔚然同学竟是这样好的人,我真的是很意外。上午九、十点,我便已经饥肠辘辘,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蔚然递给我一些小点心,那自然又是些高档品了。推辞不过,就又收下了。
那黑咕隆咚的小方块竟是如此香甜丝滑,与平日里尝过的糕点截然不同。吴蔚然同学用一腔极圆润标准的英式发音:Chocolate.我只好装作听懂的样子点点头。
眼下的花鸟绣得是愈来愈像了,可还没有到以假乱真、呼之欲出的境地。“肉入针”是极难学的,加之沈老师点拨的次数又少,要掌握得费上好些功夫。
休息片刻,吴蔚然同学又“布施恩德”了,可我却没什么拿的出手的来报答她,她再次慷慨解囊时,我便委婉拒绝了。吴蔚然的面上有稍许愠色,然而很快又转为灿烂的笑容,“无妨,无妨。”
除了一些零食,吴蔚然同学还赠予我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她实在是太富有了呢,还是太热情了呢,我也说不准。我也只能是在“刻鳞针”针法上指点一二,来报答她的恩情了。
将“打子针”针法温习良久,我便泯了一口军山茶小憩一会儿。吴蔚然戳了戳我说:“水湄,你胸前挂着的是什么啊?”我转过头,有些自豪地说:“那是爷爷留给我的玉鹤。”
“它的材质很不好呢,只是做工精良。”吴蔚然顿了顿,补充道:“大概就是个地摊货吧,水湄你把它送给我吧。”我犹豫了片刻,怯怯地说着:“不好意思蔚然同学,它虽然是个地摊货,但是倾注了爷爷对我的关爱。我想我不能给你的。”
“那你腰间的香囊呢,可以给我吗?”吴蔚然的语速不由得加快,语气也稍稍强硬了许多。我万分惭愧地说道:“不好意思啊蔚然,这是我的好朋友送给我的,我……”话没说完,蔚然就用央求的语气说着:“我马上要离开传习所了,你真的不打算给我做个纪念吗?”
我犹豫了很久,摇摇头说:“对不起,我实在是没有可以给你的东西。不过我可以给你绣一只凤凰的。”吴蔚然的语气忽然就强硬起来,“好啊,那我今天就要!”
我又摇摇头,“今天赶出来太快了,你知道欲速则不达……”“那你知道礼尚往来吗?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她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说的,倏地,她让我感到很可怖。
接着,“蔚然后援团”也起了哄,她们用我不听不明白的南通话嘀嘀咕咕了很久,可我能感觉到,每句话都是针对我的。
沈老师走了进来,世界忽然安静了许多。沈老师复习了“扎针”与“铺针”,这两套针法都是与绣类似于凤凰的动物有关的。倏地,我便想起了方才一幕,只觉身后有一双冰冷的眼睛盯着我,感到脊骨发凉,心久久不得平静。
散学后,准确来讲是沈老师的脚步踏出教室以后,一轮又一轮语言的轰炸便开始了。我的心里别提多委屈,又苦于无力与她们辩驳,便只好偷偷哭泣。而吴蔚然同学一直没有放手,她想要的,别人都可以给她,唯独我没有。总有一些东西超越了物质,升华成了人生最宝贵的财富,这些是不能拿来分享的。
整整一夜,我未合眼,终于是绣完了《凤凰》。我以为,我绣得还是不错的,基本吻合,针迹也藏得很好。可吴蔚然还是不满意,“你绣的还不及沈老师的万分之一!”
吴蔚然将《凤凰》原封不动地还给我,丝毫没有顾及我深深的眼圈。鼻腔又是涌出了酸楚,可我强忍了下来。我将那《凤凰》随意地丢了,我想吴蔚然同学本就不需要它。一切的一切原来都是假象。
夜阑,我就着烛灯写了一封长长的信,我如实地对伊人姐姐讲起我的遭遇,只希望姐姐给我一些安慰。我迷迷糊糊地睡了,不晓得有人将我的《凤凰》珍藏起来了。
一个星期后,我等来的不是信,而是活生生的伊人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