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距离集体供暖还有15天的时候,我们只有趴在电褥子预热好的被窝里瑟瑟发抖,在今天午睡的时候因为冷的原因,已经没有了以往的困意,却反而让我多了些对过往那些日子的回忆。
记得小时候的冬天比现在的要冷的多,正如萧红在《呼兰河传》中说的“严冬一封锁了大地的时候,则大地满地裂着口。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几尺长的一丈长的,它们毫无方向地,随时随地,只要严冬一到,大地就裂开口了。”“年老的人,一进屋用扫帚扫着胡子上的冰溜”“赶车的进了车店伸出手去拿热馒头的时候,那伸出来的手在手背上有无数的裂口。”
我清楚的记得,我们屯里郭三、郭二蛮(man 读一声)子的手背上,道道冻裂的血口子。
他们的父亲早年去世,他们的母亲改嫁一个杨姓男人,日子过得是屯子里罪邋遢的人家,没吃没烧的,更顾不过来管他们。
他们哥俩就跟随出嫁的姐姐生活,姐姐嫁的是一个老实窝囊的人,一连生了五个女孩。
他们的姐姐本就瞧不上自己的男人,再加上没有儿子,就更加无心过日子,每天坐在炕上,哼着二人转,骂着孩子、大人,和年轻的邻居打情骂俏,更无暇照顾这两个多余的弟弟。
他们冬天没有棉帽子和棉手套,每次到我家来的时候,进屋就用嘴对着半握的空拳,使劲地哈着气,然后搓着脸,揉着耳朵。
即使这样,他们每次来我家都给我捂手,他们那粗糙皲裂的大手却永远是热乎的。
他们坐在我家炕沿上,我就把我的小手放在他们大而粗糙热乎的手里,然后穿着鞋,站在他们的脚面上他们用脚把我悠起来,用现在的话说就是很嗨!
他们那样穷苦的日子,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愁容,我妈经常说:郭三一到冬天上厕所,大肠头就会掉出来,我当时不懂叫啥病,现在知道应该叫脱肛,可怜的人不知道现在在哪,过的怎么样。
记得有一次我和妈妈去西北山苞米地里摘豆角,路过他姐家的苞米地,看见有几棵柿子秧,熟透的柿子在秧上挂着,我和妈妈像捡到宝藏一样高兴,摘了下来边吃边走,妈妈说:“这是郭三栽的,在家捞不着吃”。其实我们家也没有随便吃过。
别说那样家庭的孩子,我家在屯子里算是上等户,生活却和现在最贫困的家庭也没法比。
那时候,很少有每人一套被褥的家庭,我家也不例外。
记得每次准备睡觉的时候,三四岁的弟弟总是不想睡在父母的两床褥子的缝隙上,总是要折腾一番,最后妈妈总是有办法把他哄睡,到了第二天早晨,他已经躺在了两床褥子的中间的炕席上。也可能是因为他当时还小,经常尿炕,所以不舍的给他铺褥子。
他睡醒后开始在被窝里闹,当把他和妈妈共同的被窝弄得凉透了,就会被妈妈安置在我的被窝里。
爸爸妈妈开始起来烧水(水缸也会冻了一层厚厚的冰)、做饭、生炉子,我当时8岁,很愿意搂着胖乎乎、光溜溜的,像一个小肉团一样弟弟。
他到了我的被窝仍然不能听从我的控制,我虽几次三番的把他按在被子里,紧紧的把他搂住,通常是用腿把他的两个小脚丫夹住,然后用双臂环住他肉肉的上半身,然后把被子反复的捂紧、掖实,(那时候的被子又小又冷)即使这样他最多老实三分钟,又开始鼓捣,最后手蹬脚刨的还是挣脱了出去。
这时候我的被窝已经被他弄得凉透了,我们两个都没有了安身之所,爸爸这时候基本上生起了炉火,把他的衣裤拿到炉子上烤一下急忙哄着他穿上。
我们大些的孩子就没有这样的待遇了,只有自己极不情愿的、需要很大勇气的、丝丝哈哈的,把本不热乎的两腿伸向两个冰冷的裤管。
因为那时候的孩子没有线裤可穿,个别的人家的孩子会有花布做的裤衩,溜光的两条腿和冰冷梆硬的棉裤里相遇的时候,顿时让你嘚瑟滥颤凉到了骨头里。
把裤子提起来的刹那觉得好似两块冷冻的铁皮贴在了身子上,然后用自己的身体一点一点的把棉袄棉裤捂热。
因为没有线衣裤,所以也不保暖,总是感觉浑身透风,所以我穿衣服的方式是外套外面再套一层外套。
那时候的外套没有现在的棉服、羽绒服、羊绒大衣,就是一件普通的小花布做的布衫,没有什么保暖防寒作用,这样的小布衫我家每年过年的时候每人会得到一套,当时真是美极了!
记得我家曾经养过一个黑色的小猫,它白鼻子,白肚皮,在寒冬来临的时候我曾经试图用猫来帮我暖被窝。
我把它搂在被子里,紧紧的用我的身体贴着它的皮毛,听着它呼噜呼噜的鼾声,想用它有热度的身体帮我一起对抗冰冷的被窝。
总是担心热气跑掉,就把它结结实实的搂在被子里,一点缝隙也不给留,不懂它也要呼吸的道理,每次它都是坚持不了多久挣扎着跑走了,我当时不明白为什么。
姥姥家养了一个大花猫,那种麻灰色的,白色的爪子,是个抓耗子的能手,在姥姥家已经养了它十多个年头的时候,它突然丢了。
在邻居家娶媳妇的日子,大花猫莫名的丢失了,姥姥说一定是被新媳妇的娘家人给偷走了。
偷猫的人是100多里外的丰山乡的呀!那么远的路程,谁也没指望大花猫还有回来的可能。
就在大家逐渐把大花猫忘记的一个秋天的午后,屋外下着淅淅沥沥的秋雨,屋内的姥姥坐在炕头上守着她的火盆打盹。
忽然听见噼啪的雨打窗棂的声音里透过一丝熟悉的喵喵的声音,是她的大花猫的声音,姥姥又侧耳细听了一会,循着声音找去,发现她的大花猫满身泥泞的蹲在窗台上,以微弱的声音向屋里呼唤着它的主人。
大花猫不知道怎样记得这100里的路;不知几天没吃东西;更不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样的天敌的危险;不知它以怎样的毅力和情感的支撑跑完了这100里的路;
它的回归让姥姥更加确认她的推测,更加疼爱这个有情有义的大花猫。
在以后的日子里,它继续抓耗子的本职工作,直至最后老的不爱动了,一天天的趴在姥姥的炕头上睡大觉,姥姥仍然一如既往的照顾它,每次吃饭前都先给它的小铁碗填满,就像对待一个老迈的亲人,没有不满,没有嫌弃,没有呵斥。
直至它终老,大花猫被姥爷用一个麻袋背到东山里的松树地埋了。
这就是我记忆中的关于猫的两个片段,这也使我想起了一辈子老实、本分、善良的姥姥、姥爷。
姥姥、姥老爷已经离开我们四五年了,他们二老也埋在了老家东山的松树地里,那是我小时候经常摘松树榙、采蘑菇的地方,我童年唯一的乐园。
下面有他们以前挑水喝的东泉子,不远处有他们住了一辈子的小屯子,小屯子有他们相处了一世的乡亲。
我常常想,每天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到他们的坟头上的时候,他们的家园一定充满了暖意,而不是凄凉。
姥姥、姥爷以及那个小屯子会经常出现在我的梦里······
写到这里我已泪流满面,我常常想起他们二老,愿他们在天堂过得一如既往的安详幸福!也祝愿我生活过的小屯子的人们幸福安康!
在这样一个深秋的午后让我想起了这么多,也许是我老了,经常回忆起过去的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它们温暖了我的记忆,温暖了我的人生。
2016年10月7日星期五
玲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