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雎赶走须贾后,来见秦昭王说,魏国听说秦国要对其用兵,准备纳质乞和,我们可以不必用兵,这是大王威德所致。秦昭王大喜。
范雎又说,臣有欺君之罪,请大王宽恕,才敢明言。秦王说,爱卿请说,寡人不怪罪。范雎说,臣名字不是张䘵,而是魏人范雎。臣从小贫困,在魏国中大夫须贾门下为舍人。须贾出使齐国,臣跟随前往。齐王私下赠送臣黄金,臣坚持不要,须贾便向魏相国魏齐进谤言,说臣私通齐国。魏齐将臣打的差点要死,幸好臣有好友郑安平相助,才得以免死,为免祸改名张䘵。又有秦使王稽帮忙,才逃奔秦国。如今蒙大王提为相位,臣知道魏使须贾前来,前往先行打探,臣的姓名已经透露出来了,请大王宽怒。
秦昭王说,寡人不知道爱卿受这么大的冤,既然须贾来了,便将他斩首,以替你泄愤。
范雎说,须贾为了公事而来,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况且他是来请和的,臣不敢以私仇伤公义,而且要杀臣的,是魏齐啊,这不关须贾的事。
秦昭王说,爱卿先公后私,寡人十分高兴,但魏齐的仇,寡人一定要为你报。寡人将魏使交给你发落。范雎于是请命同意魏国请和,秦王许之。
须贾正准备离开,向范雎辞行,范雎说,故人前来,不能不给吃饭。于是命人先留须贾,须贾正不知范雎何意,但生死在于范雎手中,不敢离开。
到了中午,须贾已经饿了,心中想到,上次范叔去驿馆时,我送给他酒肉,现在回报,也是礼数。一会,堂中摆放完毕,府中发出一名单,名单中都是各国使臣及本府有名的宾客。须贾正在踌躇,只见各国使者及宾客纷纷赶来,负责人说,客人已经到齐!范雎于是出来与众人相见,各人纷纷叙礼,一一坐定,然后下面鼓乐声响起,没人招呼须贾。
须贾又饥又渴,心中十分愁苦,胸中烦懑,不可形容。
范雎与众人喝过三杯后,范雎说,我还有一个故人在此,差点忘了。众客人一齐起身说,丞相既然有贵客,我们应以礼伺侯着。范雎说,这人虽然是故人,但不敢让他与诸位同席。
于是命人召魏使须贾前来,让两个黥面的人夹着他坐定,也不给他在席上设坐位,只吩咐了拿来一些炒熟的豆子,让黥面的人捧着喂他,就像喂马一样。众人见状,问道,丞相为什么这么恨这个人?范雎便将以前的事说了一遍。众客人说,难怪丞相发怒。须贾虽然受辱,不敢违抗,只好用嘴嚼着豆子充饥。
须贾吃完豆子,向范雎叩谢。范雎瞪着眼睛说,秦王虽然同意了魏国求和,但是魏齐的仇,我不能不报。我留你蚁命,回去告诉魏王,速度将魏齐首级斩了送来,并将我的家眷送来秦国,两国才能通好。不然的话,我亲自引兵屠大梁城,那时后悔就晚了。须贾吓的魂不附体,连连同意,然后回魏去了。
须贾回到魏都大梁,来见魏王,将范雎的话说了一遍。魏王以为,送家眷是小事,但是要斩杀自己的相国,这是一国的面子问题,难以同意。魏王一时难以决定。
魏齐听说这事,放弃了相印,连夜逃往赵国,投奔平原君赵胜去了。魏王于是大饰车马,以黄金百镒,布帛千匹,送范雎家眷回咸阳,使者对范雎说,魏齐已经闻风逃往赵国去了,现在客居在平原君府中,与魏国无关。
范雎来奏知秦昭王,秦昭王说,秦与赵最近一直结好,在渑池相会时,互相结为兄弟,寡人将王孙异人往赵国为质,便是为了加强与赵国的盟好;上次秦兵伐韩,围韩邑阏与,赵国派赵奢救韩,大败秦兵,寡人还没有问罪。现在又擅自接纳丞相的仇人,丞相的仇人,便是寡人的仇人。寡人准备伐赵,一来报上次阏与之恨,二则为丞相索要魏齐。
秦昭王于是亲帅大军二十万,以王翦为将伐赵,攻取赵国三城。
这时赵惠文王已薨,太子丹即位,为孝成王。孝成王年少,赵惠文后主政,听说秦兵来伐,十分恐惧,这时相国蔺相如病重告老,用虞卿为相国,又命大将廉颇率师抵挡,两下相持。
虞卿对惠文后说,事情已经十分紧急,臣请以长安君质于齐国求救。惠文后以为然。
赵惠文王的母亲是齐湣王女儿,后来齐襄王刚薨,太子建即位,年纪也很小。由王后太史氏主政,两太后有姑嫂亲情,因此齐赵两国互相和睦。长安君是赵惠文后最喜欢的小儿子,如果往齐国为质,齐王后必然意动。于是命田单为将,发兵十万,前来救赵。
秦将王翦对秦王说,赵国良将极多,又有贤人平原君相助,不易攻取。而且齐兵来救,不如现在全师返回。秦昭王说,没有拿到魏齐,寡人有什么面目去见应侯?
秦王遣使往赵,来见平原君说,秦国伐赵,是为了捉拿魏齐,如果你能献出魏齐,秦国便退兵。平原君说,魏齐不在臣家中,大王一定是误听人言。使者再三前往,平原君不肯交出魏齐。秦昭王心中不高兴,想进兵,又担心齐赵联兵,胜负难料,如果班师,魏齐再难以得到了。终于想出计策,写书来赵王这:
寡人与君,兄弟也,寡人误闻道路之言,魏齐在平原君所,是以兴兵索之。不然,岂敢轻涉赵境?所取三城,谨还归于赵,寡人愿复前好,往来无间。
赵王也遣使回书,感谢秦国退兵还城。田单听说秦兵已退,也班师回齐。
秦王回到函谷关,写书致平原君赵胜,书上说:
寡人闻君之高义,愿与君为布衣之交,君幸过寡人,寡人愿与君为十日之饮。
平原君将秦王书拿给赵王看,赵王召集群臣商议。相国虞卿说,秦国,是虎狼之国,昔日孟尝君入秦,差点回不来。更何况他怀疑魏齐在赵,平原君不可前往。
廉颇说,昔日蔺相如只身带和氏璧入秦,尚且能完璧归赵,秦国现在没有欺骗赵国,如果不派平原君前往,秦国必然生疑。
赵王说,寡人也认为这是秦王的美意,不能违背!于是命赵胜随同秦使前往咸阳,秦昭王见了,十分高兴,每天设宴招待。
秦王招待平原君数日,一次举杯对平原君说,寡人有事要请君相助,你如果同意了,请饮这杯。赵胜说,大王有命,我不敢不从!于是一饮而尽。
秦王说,昔日周文王用吕尚为太公,齐桓公用管仲为仲父,现在范君便是寡人的太公,仲父啊。范君的仇人魏齐,现在你的家里,你可以让人去取他首级,帮我报范君大仇,寡人深谢你的相助。
平原君说,臣听说,贫贱时交的朋友,富贵了也不能相忘。魏齐,是臣的朋友,他即使在臣家中,臣也不忍心交出来,更何况他不在。秦昭王不高兴的说,君不交出魏齐,寡人不放君回赵。
赵胜说,是否放赵胜回去,在于大王的意思。而且大王说要与臣饮酒,臣才受召前来,现在以威胁迫臣,天下人都知道曲直在哪里了。
秦昭王知道平原君不肯有负魏齐,于是留平原君在馆舍,并写书致赵王说:
王子弟平原君在秦,范君之仇魏齐在平原君之家。魏齐头旦至,平原君夕返。不然,寡人且举兵临赵,亲讨魏齐,又不出平原君于关,惟王谅之。
赵王得书大惧,对群臣说,寡人怎么能为了他国的逃亡的臣子,换我赵国镇国的重臣?于是率兵围住平原君家,索要魏齐。平原君的宾客不少与魏齐有交情,晚上放魏齐逃出,魏齐于是投投奔相国虞卿。
虞卿对魏齐说,赵王怕秦国,就像怕虎狼一样,跟他争论进言也没用,不如回到大梁,信陵君招贤纳士,天下亡命的人都前往投奔,而且与平原君素来有交情,必然相助。虽然如此,你是罪人,不能独自前往,我与你同去。于是解去相印,以书谢赵王,然后与魏齐微服来魏国大梁。
虞卿先将魏齐藏在郊外,对他说,信陵君是高义之人,我先前往投奔说明,再来接你。虞卿于是投刺来见信陵君,信陵君召来相见,大惊,这是赵国丞相,为何无故到这里?虞卿将魏齐的事情始末,说了一遍。
信陵君心中也畏惧秦国,不想接纳魏齐,但念在虞卿千里投奔,不好当面拒绝,十分为难。虞卿见信陵君脸色为难,大怒而去。
信陵君问左右宾客,虞卿这个人怎么样?这里侯生在旁边,大笑道,公子为什么这么糊涂,虞卿以三寸舌取得赵国相印,加封万户侯,后来魏齐穷困投奔虞卿,虞卿放弃了厚爵高位,带魏齐来投奔君上,天下有几个人能做到这样,公子还在考虑他是否贤名?信陵君感到十分惭愧,命人驾车亲自追赶虞卿。
魏齐正在等待虞卿消息,只见虞卿含泪而归说,信陵君不是真丈夫,他畏惧秦国,已经拒绝了,不如我与你从小道投奔楚国。魏齐说,我一时不察,得罪了范雎,连累了平原君,又连累了你,现在又连累你爬山涉水,前往不可知的楚国,我活着还有什么用?于是引剑自刎,虞卿阻止,已经不及。
虞卿正在悲伤,信陵君车骑赶到,虞卿远远望见,避往一边,不与信陵君相见。信陵君抚着魏齐尸体哭道,这是无忌的过失啊!
赵王听说虞卿带着魏齐往魏,派人前来追捕,才知魏齐已自刎,虞卿不知去向,于是请求魏齐首级,前往秦国换平原君。有诗说魏齐:
无端辱士听须贾,只合损生谢范睢。残喘累人还自累,咸阳函首恨教迟!
虞卿感叹世情,不再入仕为官,隐居于白云山间,写书自娱,以讽时事,名为《虞氏春秋》,也有诗说:
不是穷愁肯著书?千秋高尚记虞兮。可怜有用文章手,相印轻抛徇魏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