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创长篇小说《两个世界》——6.头铺
每个夜晚都是一场煎熬,时间粘稠的像小孩手里的稀糖,被拉扯的很长很长。杨帆被挤着侧躺在一群散发着恶臭的犯人中间。
五月份夜晚的气温已微凉,但在这间集中关押了三十几个犯人的号房里却春光四溢,一个个赤裸着全身四平八仰的肉体,就像一屉过期变质的馒头被放在蒸笼里一样,经过体温的催化,一股股参杂着各种体臭的气味在这间不足二十平方的房间里来回涌动弥漫。
这是杨帆来到看守所第五个夜晚了。五天来,杨帆都被头铺的小弟安排在临近厕所坑位的一堵一米高的隔断外,这个位置被叫做“天下第一铺”,是专门赏赐给刚进来的新人的。可就是这样一个位置,杨帆还得紧贴着那堵隔断勉强能躺下,若是半夜起来尿泡尿,回来时就再没有位置能让他容身了。
别看这天下第一铺难以容身,这都是杨帆在刚进来那天极尽献媚之色,还毫不犹豫地把随身带来的那两双“小花园”极有眼色地奉献给头铺身边那个叫“洗衣机”的小弟后才换来的待遇。
五天前,当杨帆一丝不挂的被推进这间号房的时候,真的犹如下了地狱一般,这是什么样一种地方:昏暗的灯光下靠墙蹲着三十几名脑袋剃的憎亮的犯人,一个个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像是要从杨帆身上剜下几块肉似的。
从通铺到这三十几名犯人蹲着的地方间有一条仅容一人通过的过道,杨帆顺从地从过道一步步走到号房的最里端,在靠近厕所的位置蹲了下来,他紧紧抱着从外面进来时带着的那个塑料袋,不敢有任何动作,哪怕是眼神都老老实实的只盯着地上。到了这种时候,杨帆的尊严和虚伪的外表早被恐惧代替了,他就像是一条任人宰割的羔羊一样浑身哆嗦着随时准备着降临至脑袋上的拳头。
前不久刚刚轰动全国的“躲猫猫”事件谁不知道,一个好端端的人被送进了看守所,第二天就S了,事件调查后,看守所为了推托责任对外宣称这是犯人在玩“躲猫猫”,失手打死了新来的犯人。什么是“躲猫猫”?那就是把被子蒙在要整的犯人身上,其余的犯人集体群殴,让里面的人不知道是谁动了手,即使事后报告政府也口无对证。“躲猫猫”说白了就是犯人们服水土的一种手段,在这里面又叫“蒙古包”,形象吧?
虽然进到看守所以后在民警值班室里已经被全身脱光接受了一次彻底的检查,但在进入号房以后还得再查一遍。这次检查与刚才那次不同的是要被号房里的犯人们再从里到外地进行一遍更为彻底的搜身。他们会把新进来的随身穿的以及带进来的衣服包括里面的夹层都非常认真地摸一遍,看能不能发现现金、手机卡什么的意外收获,当然如果头铺或是其他有地位的小弟看上了他们满意的东西也就同时“下”掉了。
就比如杨帆刚拿进来的那两双“小花园”布鞋就被头铺看中了,他不动声色地向“洗衣机”使了个眼色,那个正给他洗脚的长的像个小“瓜蛋”的家伙就屁颠屁颠地跑到杨帆的身边,把正给杨帆检查的另一名犯人推到一边,拿起塑料袋里的那两双“小花园”直接接管了。
“逼养的,又进来一个只会喘气的,他妈的这里的人都快挤到顶上了!”那位一直坐在第一张床铺上的头铺蹬开脚下的洗脚水不无厌恶的往地上啐了一大口痰,那三十几位蹲在墙根起的其中一人立马跑到厕所旁的水池边拿起一块抹布又小跑着来到头铺面前,低头趴在地上把刚才那口痰仔细擦掉。
头铺擦完了脚,懒懒地半卧在床上,从怀里掏出一支烟神情享受地吸了一口,“那个,你,刚来的,过来。”他在悠闲地吐出了个烟圈后才把目光移到杨帆身上。
“洗衣机”此时就站在杨帆旁边的水池台子上给头铺倒洗脚水,见老大发话了,也扭头看看脚下正蹲着的杨帆,见杨帆没有反应,他放下手里的盆,回身猛地揪住杨帆的头发,恶狠狠地问道:“哎,老大问你话呢,死了你?”
杨帆木木地把目光侧到头铺的位置,小声地回应:“唉”。
在杨帆丝毫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洗衣机”猛地朝他的脑袋上剐了一下,愤愤地对杨帆嚷道:“唉什么唉,要答是,妈的,以后再不懂规矩就打死你个逼养的。”
话到,一双拖鞋也同时飞到,那是头铺的托鞋,正拍在“洗衣机”的脸上,“叫你MB啊,你比老子声音还大啊,C你妈的,滚一边去。”头铺凶神恶煞地冲“洗衣机”吼道。
“洗衣机”本想仗着是老大身边的人,在新人面前立一下威,却不成想反而被老大呼了一鞋底,心中虽有不愤却也不敢造次,只好乖乖地把掉在地上的托鞋又毕恭毕敬地给老大送了回去,转头恶狠狠地瞪了杨帆一眼。
头铺并没有多理“洗衣机”这一茬,瞪着他的三角眼盯着杨帆。杨帆知道,这个时候真正要立威的人是这个正慵懒地躺在床上的头铺,杨帆的举动稍带出点能威胁到他权威的事来,就会遭受皮肉之苦。
“是”,杨帆赶紧按“洗衣机”的交待亦步亦趋地躬身来到头铺面前。杨帆赤裸着全身又一次在这三十几人目光下游街了一回,杨帆感觉就像要被卖身前要经过买方的一遍又一遍仔细的检查一样,心中的屈辱感烫着灵魂滋滋地冒出血来。
杨帆真的不能适应这种环境,目前的处境在之前他三十多年的认知世界里根本是一片空白,杨帆从光鲜的生活中一下子掉入了另一个陌生恐怖的世界,如此不堪地像牲口一样在众人面前展览,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吆喝来吆喝去,更为可怕的是那种随时要受到生命WX的恐惧和胆颤,身体和精神都要处于高度防卫和紧张,那种对恐惧极限的冲击就像重锤一样不停地轰在杨帆的脑子里,杨帆蒙了,他的思维此时已经停止,他眼里看到的东西也都成了盲区,只能本能地按听到的指令去做,根本失去了思考和判断的能力。
杨帆的老实和木讷让头铺放松了防备,目光也不再那么凌厉和刮人,他吐了口浓烟往前欠欠身子,“哪的?”
“是,XX的。”听到杨帆的回答里带个“是”字,头铺的嘴角戏谑地往上翘了翘,鼻子中发出满意的一个字“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