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西子恋

过了年，父亲就68岁了，母亲也是。

父亲21岁时，爷爷因病走了，不出一个月，奶奶也跟着走了。爷爷奶奶走后，留下了父亲和17岁的小姑，还有一个13岁的小叔叔，那时大姑和二姑都已嫁人。

爷爷奶奶去世前因住院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父亲还向左邻右舍借了好多钱，为了还钱，21岁的父亲日夜编草席赶交流去卖，那时候国家不兴做生意，卖草席也是偷偷摸摸的，所以，父亲常常是凌晨三四点就出发，他需要走好远好远的路去。

我不知道那样的苦日子父亲是怎样挺过来的，我也无法想像当年父亲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父亲22岁那年，在亲戚朋友的帮助下娶回了同村的母亲（当年是爷爷奶奶给他们订的娃娃亲），那一年，母亲也22岁。

母亲更是一个可怜的人，母亲15岁时，外婆就因病去世，是外公一个人拉扯着大舅、母亲、13岁的二舅、10岁的小舅和不到一岁的小姨，终日里忙着糊口的外公早已忘记了孩子们的生日，母亲刚开始还记得自己的生日，后来，母亲在常年劳累的日子里渐渐忘了自己的生日。为了挣工分养家糊口，外公带着家里的男孩子参加生产队的集体大劳动，母亲就担起了做饭、洗衣和照顾刚刚蹒跚学步的小姨，长期的家庭劳务，迫使苦命的母亲变成了一个手脚麻利的女人。

从外公家嫁到我们老郭家，母亲一天当新娘子的清福都没有享过，继续挽起袖子照料起我们这个破破碎碎的家来。

听母亲说，那时候小叔不懂事还叛逆，即使做错了事父亲都不能批评太过，母亲更是不能多一句嘴。有一次小叔闯了祸逃走了，后来被父亲找到后打了一顿，没想到小叔站在村里人们常常聚集的地方又是哭又是乱编排，说父亲母亲虐待他这个没人心疼的孩子，说他自己是没娘的孩子可怜啊……后来村里有人来家里劝父亲，父亲左右为难，管教也不对，不管教更不对，以至于后来的后来，他们兄弟的感情一直都很有障碍。

母亲说，那时大集体真是穷啊！穷的吃不饱饭穿不暖衣，在我一岁的时候，外公常常会接济我们家，母亲就把外公专门给我的白面馒头放在柜子里，他们大人就吃玉米面窝窝头，后来有一次，放白面馒头的柜子被小叔发现了，所以以后，属于我的白面馒头就常常不翼而飞了……因为这事，母亲让父亲说过小叔，毕竟我当年实在太小，实在需要营养，加之母亲对我疼爱有加，但小叔不高兴了，我更是吃不到属于外公给我的白面馒头了。

再后来，小姨开始上学，外公却离开了我们，大舅、二舅也相继结婚，只有小舅独自一人去了遥远的新疆打拼，所以自然而然，小姨外出求学每个星期需要带的干粮就需母亲提前准备，母亲实在为难啊！孩子太小又多，经济问题一直困扰着父亲母亲，小姨的干粮都是父亲和母亲从牙缝里节省出来的，即使父亲什么都不说，母亲也常常很难为情，毕竟自己的孩子都吃不好，还要常年接济妹妹，但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所有的苦日子都能熬出来。

也许是特别苦困的日子改变了父亲母亲的性格，父亲性格越来越暴躁，母亲又十分要强，两个人常常是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我童年的记忆，除了贫穷之外，就是常常会看见他们没完没了的吵架，每当父亲母亲点燃了导火索，我和弟弟就火速奔走分别去搬“救兵”堂三爷爷和堂六爷爷，他们都是我爷爷的弟弟，自然会第一时间来平息亲侄子的家事。好在生活还需继续，后来我又有了二弟和小妹。

其实，我应该还有一个妹妹，不过她还在母亲坐月子时就因病夭折了。我清楚地记得那天母亲哭的昏天暗地，依依不舍地看着父亲找人将已经夭折的妹妹抱了出去埋在了土地里，那年小麦已经泛靑，母亲出月后还带着我多次去了那片黄土地，去一次，母亲都会哭一次。我那时还小，虽然看见母亲流泪也会跟着流泪，但并没有特别的难过，直到后来，我也结婚有了自己的孩子，才真真切切体会到母亲当年心有多碎！心有多疼！

可怜的母亲啊！

后来母亲怕我孤单，又给我生了一个小妹妹，就是我现在的西子妹妹，在父亲母亲心里，他们觉得大弟和二弟可以彼此作伴，我也应该有一个妹妹和我说说心里话，现在，西子妹妹特别心疼我，为此，我也特别感谢母亲，但更多的还是心疼母亲。

母亲真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她嫁给了父亲，一共生了五个孩子，但却可怜的没有坐过一个象样的月子，每一次坐月子，母亲都是尿布自己洗，饭自己做，而且家里的活一样也没有落下过，经年累月的劳累，母亲的身体一直都很消瘦，从来也没有胖起来过。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母亲一直都希望我们兄弟姐妹胖一些再胖一些，或许，在母亲眼里，一个人胖胖的样子就是生活过的很好的样子。

我上初中那一年，家里发生了翻来覆地的变化，先是父亲开始种果树，我家的四亩桃树从栽种到成熟，父亲付出了许多，他买回好几本关于种果树的书籍，常常是一边研究一边实践。功夫不负有心人！四亩桃树第一年就卖了一万多元，那真是一个令人好几天都无法睡觉的大喜事啊！

从此，父亲成了十里八乡的果树能手，并且也常常指导和帮助左邻右舍种树致富。也就是那一年，母亲的愿望也实现了，我们家终于盖起了全砖瓦房，邻居们墙里墙外忙活着帮忙盖房子，母亲在厨房里高兴地炸着油饼做着喷香的饭，直到现在，我还清楚的记得，踩新院子那一天母亲里里外外一顿好招待，我从来没有见过母亲那样开心的笑，母亲笑了，我们家的春天就来了！有好房子住，这是母亲多年的梦啊！

后来，母亲还常常笑着怪我，她说；“当年就是可怜你太小了，才没和你父亲离了婚，他那暴脾气，谁受得了啊！可是我又实在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没了娘……”。

打打闹闹一辈子的父亲母亲，打了一辈子，也互相陪伴了一辈子，他们从等鸡下蛋换钱给我们买作业本的日子开始，然后日复一日勤勤恳恳把我们姊妹四人都供着上了学，如今我在内蒙古包头，大弟在甘肃兰州，二弟在贵州贵阳，小妹妹西子在浙江台州，空荡荡的咸阳老家里，现在只留下年迈的父亲母亲守着家。

如今，我们四人已经长大，并且也都有了自己的孩子，才明白当年父亲母亲带着我们活过来是多么的不容易。前几年，我们姊妹四人一起合资，把家里的老房子又盖成了洋气的小二楼，在父亲母亲的授意下，小二楼里分别隔制出四间一模一样的卧室，包括里面的家具和摆设都要一模一样，父亲说，别人家的孩子男女待遇都有别，我的孩子男孩女孩都一样，不管你们走在哪里？不管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家里永远都有属于你的一间房。

和父亲母亲在一起的日子越来越短也越来越少，每当想起这些以后就要面临的现实，我就无比的难过和害怕，前段时间，母亲打电话告诉我，让我下次回家带着她给父亲提前买装老衣（老家的风俗习惯，说是提前给老人买是一种好的寓意），大弟知道后，给小妹打电话时就失声痛哭起来，我和二弟在我们的亲情树群里，彼此拥抱着流眼泪……

今年过年我没有回家，弟弟和小妹妹刚刚打来电话，笑着告诉我说父亲母亲又吵吵起来了，原因如下：

父亲说：老婆子，你今天有没有吃降压药啊？

母亲说：吃了？还是没吃？怎么就都不记得了？

父亲说：你这是什么人啊？自己不知道自己啥身体吗？药都想不起来吃，真是让人生气啊，你不知道现在去医院看病有多贵吗？你不懂得咱们身体好就是给孩子们减少负担吗……

母亲说：哎呀呀！你这个人烦不烦呀？你的心脏病药吃了没有啊？我这一天天就替你操心了，就惦记着你吃药的时间了，你怎么没完没了地批评我呀……

父亲说：哎呀呀，你这个老婆子，怎么越来越厉害了，怎的，是看见孩子们都回来给你撑腰了么……

我可爱的父亲母亲，唯愿你们身体健康！晚年幸福！你们的孩子爱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