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就让我们寻着诗人在雨巷行进的足迹,躲在一旁,远远窥视吧。你看,接下去的2、3、4节,诗人又抒写道,他所希望逢着的那个丁香一样的姑娘,飘然迎面而来了。她有“丁香一样的颜色,/丁香一样的芬芳,/丁香一样的忧愁”。她也撑着油纸伞,像诗人一样,彷徨在这悠长而寂寥的雨巷。
她从诗人对面而来,她与诗人只是瞬间相遇,又像梦一般地飘散而去。这是从正面写诗人与那位姑娘相逢。再接下去的第5、6两节,则是诗人回转头来,目送那从身旁飘过的女郎远去,一直看见她“到了颓圮的篱墙,/走尽这雨巷”,她的颜色,她的芬芳,都消散了,甚至她的太息般的眼光、丁香般的惆怅也都消失了。
要读懂这首诗,要品尝出这首诗的情味,关键就在于对以上两个层次的五个诗节所写的诗人与那位姑娘瞬间相逢又相散的情景的理解。那位姑娘是实写吗?我们从关于戴望舒现有的传记材料中,还不能得到确切的印证。
他的第一次爱情的到来,有书可查的是他在1929年前后对一位名叫施绛年的姑娘的追求。1929年4月他出版的第一本诗集《我的记忆》,扉页上印了法文“A Jeanne”,其意思是“给绛年”。《望舒传》的两位学者也只肯定地认为在这本诗集中的《路上小语》《林下小语》等诗作抒发了诗人对施绛年热烈的爱。
这两首小诗大约写于1928年。而写于1927年的《雨巷》中的那位丁香一样的姑娘,是否确指施绛年,我们缺乏根据,就未敢断定了。但是,与《雨巷》同时写作甚或早于《雨巷》的一些作品,如《闻曼陀铃》《残叶之歌》,乃至《可知》《断章》等,我们从中却可以见出,这位诗人早已有了爱的萌发和爱的情愫。
因而,对于《雨巷》中所写的那位姑娘,即使算做一种并无“本事”的虚拟,我们也可以大胆地认为,恐怕其中不乏对于爱的渴求与追索,这就不可忽视它所蕴含的爱的因素。诗人在此时此刻,希望逢着一位像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以慰藉自己的孤独和彷徨。这一看法,姑且作为“一家之言”。
当然,这首诗所表现的隐秘的灵魂,显然又不仅于此。诗人笔下那位匆匆相逢又相散的姑娘,显然又具有其象征意义。这一点,已为众多学者所公认。前面我们已提及,诚如施蛰存所说,戴望舒“译魏尔伦诗的时候,正是写《雨巷》的时候”,因而,我们从《雨巷》中,就不难寻求到魏尔伦诗作中的那种“迷茫如雨”的朦胧色彩,那种“凝思悠复悠”的忧郁情愫。
我们也不难从魏尔伦的诗中,寻求到某些影子。诗人戴望舒运用象征的方式和手法,进行意象的摄取,这正如他自己后来在译古尔蒙的诗作的“译后记”中所说:“他的诗有着绝端的微妙──心灵的微妙与感觉的微妙,他的诗情完全是呈给读者的神经。”
戴望舒说的是他对象征派诗人古尔蒙诗作的感受,他自己的《雨巷》又何尝不是如此?《雨巷》中那位丁香一般的姑娘,其实只不过是一个飘然而来又飘然而去的影子。诗人对这一形象的抒写,也并不重在实摹细描,而是重在追求一种“心灵的微妙与感觉的微妙”,重在“呈给读者的神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