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老圃
时间 / 乙未秋月 九月十二日
地点 / 青石山房 灯下
早晨,临沂的老魏派车把我送到蒙山,还特地给山上的同学们带上了蒙山的煎饼,一袋子大葱和一盒豆豉酱。
当汽车进入蒙山大洼,已近午时,继续沿着狭窄的山路蜿蜒而上,行不数里,便在一处农家乐模样的三层依山而建的楼房后面停了下来。
院子不很宽阔,低矮的院墙外有一湾从鬼谷子村淌下来的小溪,水中杂草丛生,乱石堆磊,色黑如墨,一群鸭子和两只白天鹅在水中觅食,岸边的柳树上拴着一只棕黄色的小狗,见到生人便狂吠起来。
院中生长着十几株大栗子树,带刺的青绿色的果子沉甸甸地向地面垂了下来,树下有许多不知名的野花正在开放。
栗树的空地上建有几处简陋的食堂,食堂的四周用纱网作为帷幔,以防蚊蝇进入,从淡绿色的纱网望进去,已有两桌早已摆好的饭菜,一圈整齐的木椅上有一只老猫在酣睡。
同学们见我们到来,寒暄之后便匆匆入席,老魏吩咐司机将煎饼、大葱、酱分给大家。只见一大摞折叠整齐的棕白两色煎饼,白色的是用白面烙制的,棕色的则是将小麦提前泡软,加水放在专门的石磨里磨成浆糊状,再烙成煎饼。
听人讲,这种全麦的煎饼营养价值非常丰富,即使是本地人也不能经常吃,因为这种纯手工的工艺几乎全部被机械取代了。
蒙山的煎饼味道鲜美又十分筋道,牙口不好的人是没有福气享受的。我拿起一个全麦的煎饼,看上去似乎形象欠佳,显得很粗糙,真像画家画画的土宣纸,同学们称这种煎饼为“毛边纸”,毛边纸是纯手工的,因为没有裁边,七齐八不齐,很不规范,所以才有了这个绰号。
我将煎饼展开,抹上豆豉酱,放上两根拇指粗细的大葱白,再间上些炒芹菜、土豆丝、萝卜丝,小心地卷起来,放进嘴里使劲一咬,没咬断,再使劲一咬,还是没咬断,煎饼硬得像树皮。
老魏见状,笑着卷了一个煎饼,放进嘴里用力一咬,两手向前下方一拉,头且往斜后方仰过去,接着再将头往侧面一甩,只听得“咔瞪”一声,一块煎饼齐刷刷地咬了下来。
望着老魏得意的样子,大家一齐效仿,这办法果真好使,原来吃蒙山的煎饼还得要掌握一门特别的技巧才行。
记得小时候家里也是吃煎饼的,不过使用的食材完全不同,蒙山用小麦和高粱,家里则用小米和黄豆。
每到春天,妈妈总会将摊煎饼用的小米和黄豆先用清水浸泡,待小米和黄豆变软后,再用专门的小石磨磨成浆糊备用,然后在院子里选一块平坦背风的地方,用三块青砖将锅架好,在锅下点燃麦秸、干草、枯叶之类的柴火,这种柴火燃出的火不急不燥,最适合摊煎饼。
煎饼锅和一般的饼铛无异,只是比饼铛大得多,下面还多出三只脚,当然锅的厚度也超过饼铛的三四倍。为的是保温好,散热又均匀,摊上几十、几百个煎饼都不会糊锅的。
配合操作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工具一刮子,一个五六指宽、一巴掌半长、弧形的薄板。这种东西一般使用废旧的箩帮制成,在刮板靠上一点的部位钻上一个小孔,在小孔上安装一个小木柄,使用这个工具需要有很熟练的技巧。
只见妈妈把火烧旺,将一勺浆糊往热锅上一倒,锅面上立刻冒起一股白烟,随后发出“刺啦"一声响,妈妈用刮板将浆糊在上一刮,再一转,一个又圆、又薄、又好看的煎饼就出现了,紧接着用铲子沿着煎饼的外沿轻轻的一铲,又往上一撩,只见妈妈腕子一翻,一个煎饼腾到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然后又轻轻地落在锅面上,过上三四分钟,待煎饼的另一面变得微黃,一个煎饼就算烙好了。
这种煎饼松软薄脆,清香可口,可谓既好吃又好看。当然煎饼里面卷的食材也是非常讲究的,一般采用开春的大葱,生长了一年的大葱,经过一秋一冬的休眠,在体内储存了大量的营养和微量元素,同时一改去年的猛烈与老辣,变得柔嫩清甜,十分可口!
再佐以甜面酱,卷起来黄白分明,吃起来那味道就不必说了。还有初春的小葱亦不可忽视,春风一吹,满畦筒子的小葱一下子就窜了出来,密密麻麻,杠青碧绿,这种小葱最大的特点是柔嫩、润滑、甜而不辣,味道也最纯正。除了这两种食材之外,又如韭菜摊鸡蛋,韭菜炒豆芽。
秋冬之季,选上好的红萝卜切片,用清水焯过、淋水,阴干备用,用时再用清水发开,切半寸方丁与韭菜、羊肉爆炒,和些许小葱卷食,别开一番新意。再者,将卷好菜肴的煎饼轻按成扁平状,在热锅里放上麻油煸煎,待颜色变得深黄,小米、黄豆的香气与菜的香气融合在一处,那种味道更是妙不可言。
家里的煎饼已经与我阔别多年,早已成为了往事,似乎像梦中的烟云一样快淡忘得无影无踪了。妈妈在的时候,是因为贫穷吃不起煎饼而很少吃,生活富裕了,又忘记了吃煎饼。
是因为忙碌,还是因为不熟悉做煎饼的工艺?还是好吃的东西越来越多,多得让人无法选择,把它们淹没了?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也许是因为妈妈不在了,她把做煎饼的工艺带走了,也把吃煎饼的情致和乐趣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