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是时间的女儿。 ——约瑟芬·铁伊
看着小侄子又在循环播放看第一百零一遍的《小猪佩奇》,忽然想回忆看过的动画片,翻遍脑子印象最深刻的只有两句话——灰太狼的“我一定会回来的”——还有那句“千佳,我们是朋友,还是至交?”
记忆中那个执拗的女孩子,一直追问她的朋友这个问题。
好像小时候我也做过这种事情。
我从小和C一块儿长大,用隔壁家二婶儿的话来讲就是“好得就差不穿同一条裤子了”。记得小时候每天中午约好在阳台碰头【我们两家阳台合在一起】,她当老师我当学生,我抱着几个玩偶,跟着她读墙壁上自己画的拼音。
当老师学生当腻了,就找些没玩过的事情做。有一次我们约好在深夜出去玩,我偷偷把一只大公仔塞被窝里,蹑手蹑脚地偷拿了父亲挂在床头的钥匙,半夜三点跑出来跟她碰头。也是天真,以至于不懂危险。不过乡下的小镇里,顶多就有几个醉酒的小混混和露宿街头的精神病患。
我们那晚哪也没去,就跑到空旷的大马路上,躺了几个小时。
那是和躺在床上截然不同的感受。身下是柏油路,还有些尖锐的小石子刺着我的后背,甚至一不小心就会有车子经过,把我俩碾得粉身碎骨。可是油然而生的却是踏实,来自最危险的地方的踏实。我们牵着彼此的手躺在大马路上,头顶是满天繁星——小时候的天总是格外的多星星,就像铺在一条黑布上细碎的钻般闪亮——我很想很想问,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吗——当然没有问出口,小时候怎么不懂事,可是有一些还是明白的。一片祥和不应该就这样被打破。
可是一切都不能在一条路上走到黑的,总有些东西会随着时间腐烂变味,正如我和她之间。
我们小学都是优等生吧,从小一个班,直到初中她得了肺结核,回家休养落下了不少功课,被我远远甩开好一阵子。
患病期间我去问候她,看见她在床上无精打采,心疼之余多出的竟有几分庆幸。庆幸她得了肺结核,期末我就可以是第一了。我为这种龌龊心思羞耻,同时却还是忍不住萌生这种想法。
她回来上学后的第三次考试,我就顺理成章地考砸了。我似乎看见她朝我轻蔑的笑。但她是那么好的女孩子,怎么可能呢。
但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开始变得很别扭。
我总是找机会为难她,让她下不了台。课堂发言,黑板解题,没有一次不是暗暗较劲。我看着她和同学相谈甚欢,上课偷偷看课外书,甚至趴桌子睡觉,终日无所事事成绩却仍然居于榜首。老师也不管,谁叫她是优等生呢。我智商比不上,就靠努力来凑。
可是天道不酬勤。
我们学校的月考按成绩编座位,她永远坐在我前面,只一个座位的距离,却相隔了几乎千山万水。我懊悔,失望,最后只能认命。
“哎哎哎,听说你们班的万年第二终于比小C高分了哎,甚至还高了三分。”我听了嘴角忍不住上扬,甚至去查看成绩的路上,脚步都带着蹦跳的,可推开教师办公室的门——“小C放宽心,你天赋那么好,就是懒了些呀,这次失手而已,绝对没有下一次……”“小C你长得那么清秀,成绩还那么优秀,还会古筝,我们级里是首屈一指了……”——我刹住了脚步,转身回头轻笑。
是……比不上的吗。
再到后来初三。小C去自主招生被省里很好的高中录取。这一路上我以为我们在并肩竞赛,却不知一回头,她早已把我丢在了身后,隔着遥远的距离,永远追不上。
我们就此断了联系。
去年暑假去九寨沟玩,抵达机场不久,就看见新闻“九寨沟7.0级地震”。心中庆幸自己捡回小命,抬头望向机场,又见几对夫妻抱着彼此哭泣,多亏了幸运之神的眷顾才没有丢掉彼此。
若是我丧身于这场地震,又会怎么样呢。脑海里浮现过所有的亲人朋友,最后想起小C。
他们说临死前会想自己一生中经历的事情和最重要的人,大概C也是我重要的人?过去的画面一帧帧路过眼前,我又看见那两个小女孩在深夜里,一起睡在没有人的大马路上,数着星星静默无言。
回家的大巴车上,百无聊赖刷着手机,看见微信信息栏有一个小红点。我一看,竟是好久没有联系的她。
“你没事吧?九寨沟地震了啊!”
是有多不关心才没有看见我发了抵达机场的朋友圈,又有多着急才会一看到地震想都没想就发信息来问我是否安好。
我说自己回到家了。再随便扯了几句,最后止于日常问候。离别太久,大家都不是记忆中的彼此。不同的经历太多,说一句话都要解释半天背景。
青春里再蹩脚的经历最终都会被打上滤镜,站在这头看那头,一切都会美好起来。
最终我们分道扬镳,彼此互为最重要的那些日子早就不复再现,正如“君子之交淡如水”,最紧要的关头,才会发现,经历过的那些,是一直都在的。
一直都在的温暖,会一直温暖我到余生。
来自十二公里作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