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晚上一个人吃着煎饼的时候,突然感到难过的。煎饼变得很大很干而且无味,与舌头涩涩地摩擦,挤过喉咙,进入食道,沉下胃里。一如我与他的爱情,结束地猝不及防,又很难堪。
我们是初中的时候认识的,说起来也算早恋了,当时我和他分别住在一条长坡的两端,坡上是我,坡下是他。当时初三,学业压力已经开始增重。大约是在冬季吧,每天天还没亮,就得去上早自习了。每天早上我出门,都习惯在下坡的时候找北斗七星,看到熟悉的形状,我就不会害怕黑,害怕一个人了。
有天早上,雾气有些重,我下坡的时候,一直找也没有找到亮晶晶的勺子,一转弯,迎面就撞上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疼得我直揉脑袋。原来是个雄性生物。他一边揉胳膊,一边向我道歉。我心里本来很生气,但一想好像是自己的错。我有点不好意思,也忙说“对不起”。然后他在前,我尾随在后,一起向学校走去。
后来,差不多每天早上我出门的时候都能碰到他,有时我们相视一笑,有时也会结伴同行。我渐渐知道他是五班的,他叫连乔。他也知道了我的底细。我在他隔壁的隔壁班,三班。
雪,总是北方的冬天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大约是一月份中旬的一天吧,那天下午回家的时候,天就开始飘雪。到了第二天,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我家门口的那条坡又陡又长。出门的时候,我妈不放心,打着手电筒跟着我出来了。我妈拉着我下坡,手电的光照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好像正站在拐弯的那里。我妈很快拉着我绕过去了。我看到我们经过他的时候,他有些尴尬地蹲下来系鞋带,耳朵也许是被冻红了。
坡上的雪是虚的,他起身时一个没踩稳,就滑了一跤。我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因为我没忍住,笑出了声。他又急又气,也不拍拍裤子上的雪,起来就绕小路走了。我妈把我送到大路上,也回去了。
我那一整天,都在想入非非。他到底为什么等在那里呢?不知道我哪里来的自信,就是觉得他当时是在等我。后来我越想越觉得有点对不住他。放学的时候,我拿着包在他们教室门口张望,看他快收拾好出来了,我假装刚从我的教室过来,碰巧和他遇上。
他看到我,说了一句“好巧”,我们就一起回家。也许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吧,走了一路,也没怎么说话。
“你到了。”到他家了。
“嗯。”他应了一声,却没停下脚步。
我说,“你干嘛不回去啊?”
“我上去上面找同学有点事。”
他默默陪我走完这条坡,看我到家了,他伸出手。
“呶。”我看到他的手心里静静躺着一个暖宝宝贴,“你要是觉得冷,就用这个吧。”
我还傻愣着,他就一把塞我包里,把我推进了我家的大门。我有点窃喜,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模模糊糊地就要破土而出了。我们好像都知道,但谁也没有说破这份特殊的感情,只约定,有什么事等中考完了再说。
中考结束以后,我们考上了同一个高中,又惊喜地分在了同一个班,那个暑假,我们偷偷在一起了。我每天都抱着个手机和他聊天,我们分享各种各样有趣的事。小镇的南山、北山、水上公园、植物园、电影院、网吧,都留下我们曾踏足的痕迹。
高一日日相处很甜蜜。高二分班我文他理,每天只有放学回家才能见面。高三更忙了,我们约定,最后一个学期,就不专门等着彼此回家了,都尽力为自己的未来拼搏一把吧。虽然高中那三年,有过矛盾,有过争吵,但我们都把彼此当作最重要的人,我们都觉得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可以熬过去,我们都会好好的。
高考结束以后,我来到南京,他去了武汉,我们开始了漫长而煎熬的异地恋。有一次放假,我去找他,我们一起去了武汉长江大桥,桥的最上面是公路,公路两边有窄窄的人行道,我们站在栏杆边,看下面滚滚而过的长江水,脚下不时传来火车通过引起的振动。他说,万一桥塌了,我们一起掉下去怎么办?我没回答,心里想,那也未尝不是一种美好。当然了,都是戏言,不可当真。
也许距离真的能阻隔很多东西吧,我们的矛盾越来越大,我怨他不多和我联系,他怨我不能理解他繁忙的生活。到了后来,这样的劳累把彼此都折磨透了。我的喜悦悲伤传到他那里已经化成泡沫,他的生活也不愿再向我诉说。但我还是紧抱着这份感情不愿撒手。
直到十二月份,我去找他,坐了四个小时的车,风尘仆仆,一身劳累。到了他宿舍楼下,却看到他和一个女孩并肩走出来。我甚至连走上去质问的勇气都没有。那天晚上,我默默给他发了一个微信,结束了这段漫长的感情。
虽然满心不甘,但想想好像也只能这样了。我们在一起,一年连见面的次数都屈指可数,又觉得对方都不能达到自己理想的状态,再走下去,也是徒劳。
手机里存了一条未发出的短信: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
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删掉了。
煎饼还是那个煎饼,我以前最爱吃的。咀嚼的动作甚至没有停顿,我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在脑海里,又回忆了一遍我们。食堂还是热热闹闹的,烟火气十足。可是热闹总是他们的,与我无关。
我背上沉甸甸的包,还得继续前行。
无戒365极限挑战日更营第19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