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去杨浦大智书店逛。
在余华和余秋雨的书籍旁边,赫然摆放着《摇摇晃晃的人间》和《我们爱过又忘记》。
这是钟祥老乡,著名诗人余秀华的诗集。
久闻老乡大名,终于还是忍不住翻阅。
读着读着,忽然觉得自己欠她一个道歉!尽管她并不认识我,也不知道这个籍籍无名的普通老乡曾经对她嗤之以鼻,更不需要这微不足道的道歉。
但我还是想为自己的肤浅道个歉。
这个摇摇晃晃的老乡,当听说她的成名作叫《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时,就再也没有阅读她作品的欲望。只觉得题目哗众取宠,内容必定不堪一看。
就像莫言的《丰乳肥臀》。莫言获得诺奖时,侄子问我:他的成名作有哪些?我告诉侄有《檀香刑》,《生死疲劳》、《丰乳肥臀》等等。
侄子惊讶道: 还有 《丰乳肥臀》这样的书名?是不是哗众取宠!事实上,我也是这样认为的。莫言的作品看过不少,但《丰乳肥臀》,至今依然敬而远之。
她的成名作,诗名如果不是《穿过大半个中国去睡你》这么露骨,作为老乡肯定早就拜读了。
但毕竟她是家乡人,看到关于她的新闻总忍不住去关注了解。人们对她褒贬不一,争议颇多。
这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人?
读了她的诗,关注了她的微博、公众号之后,便越来越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用《还珠格格》主题曲歌词形容她,最贴切不过:
有一个姑娘
她有一些任性
她还有一些嚣张
有一个姑娘
她有一些叛逆
她还有一些疯狂
没事吵吵小架
反正醒着也是醒着
没事说说小谎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最后两句不恰当,她表现得真实而洒脱,可不像个会撒谎的人。
她说: 我不知道上天为何厚待于我,我如何有被如此礼遇的资本?我没有。我只是耐心地活着,不健康,不快乐,唯一的好处,不虚伪。
她不但不虚伪,还很强大,坚持自我,不为世俗所左右。网络上的流言蜚语伤害不了她一根毫毛。她跟郑正西打嘴仗,打官司,绝不畏惧;跟网友开撕,对骂,霸气十足。上台演讲,趔趔趄趄的步伐掩盖不住稳健自信的气场;犀利的观点从她不协调的躯体里、僵硬的舌尖上,含混不清地吐出来,却思路清晰,掷地有声。
她说: 诗歌一无是处啊,但是,诗歌通向灵魂,灵魂只能被自己了解。诗歌不写自己能写谁?
小时候去田里拔过杂草,稗子茎杆坚韧,扎根牢固,生命力旺盛坚强,最难拔除。
余秀华就是这样的一棵稗子,在茫茫麦田里,孤独地生长,自由地遐想,活成与众不同的一抹亮绿。
她确实像稗子,一棵有思想的稗子。麦苗们努力生长结出沉甸甸的麦穗,而稗子,也在努力生长,她不结麦穗,结出诗歌和散文。文采从字里行间涓涓溢出,汇成优美动人的旋律。
这棵田埂上的稗子,自由自在地生长,磕磕绊绊地行走,留下歪歪扭扭的诗行,芬芳了自己,芬芳了横店村,也芬芳了中国诗坛。诗歌获奖,诗集大卖,拍纪录片,登朗读者舞台,这棵稗子等到了属于自己的春天。
这个女人不是人,九天仙女下凡尘。
这个急性子的仙女,也许下凡时速度太快,出了交通事故,阴差阳错投胎到横店村的稗子里,身体受伤致残,所幸脑袋没有着地,成了一棵智慧的,特立独行的稗子。
现实里她豪放不羁,怼人时粗俗泼辣,毫无顾忌,谁也无法把诗人这个神圣的称呼跟这个粗俗村妇挂上钩。非议颇多,她不在乎,任人间唾沫横流,我自我行我路,谁也左右不了、谁也打败不了。残疾的躯体里包裹着一颗牛筋一样坚韧强大的灵魂。这正是多数敏感脆弱的诗人所缺乏的。
然而她在文字里,却宛若换了个人,挥洒自如,才情横溢,有时温文尔雅,有时粗犷豪放,不粉饰,不做作,接地气,粗犷时散发出泥土的腥气,文雅时满溢着诗情画意。有人说她诗歌都是写自己的生活及感悟,逼格低,不关心时事,没有艺术高度。但最起码,她是真实的,更容易被普通人所接受。
她的诗,放在中国女诗人的诗歌中,就像把杀人犯放在一群大家闺秀里一样醒目—别人都穿戴整齐、涂着脂粉、喷着香水,白纸黑字,闻不出一点汗味,唯独她烟熏火燎、泥沙俱下,字与字之间,还有明显的血污。”(《诗刊》编辑刘年评)
“云里写诗,泥里生活”。
“我也有过欲望的盛年,有过身心俱裂的许多夜晚,但是我从未放逐过自己,我要我的身体和心一样干净,尽管这样,并不是为了见到你。”
“人生是一场修行……我修行不为世俗名,我修行不为好婚姻,我有何值得?
我求心安。”
对不起,余秀华,再不敢戴着有色眼镜看你了。在这个人人带着面具的时代,你是一股清流,尽管有些粗野,也绝对比那些虚伪做作的人更值得人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