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干季是晒腌菜的好时节,可湿季干些什么好呢?要是觉得下雨天更合适待家里喝茶看书,错倒是不错,可这么一来,也就算荒废了野生菌一年中的黄金时段了。
不用我多介绍,云南的野生菌早已是名声在外、不得暴殄的天物了。前一阵有一篇《中毒的云南人真是笑死我了》的公众推文,以漫画形式不乏温情地调侃云南人,在全网广为流传。所谓“中毒”者,说的就是吃野生菌。
野生菌中,最常见致毒的当属“见手青”。这名字听起来极为江湖,煞有一种“中原一点红”的即视感。顾名思义,见手青一旦被切开曝露在空气里,就会氧化成青色状。不过一经烹调,青色就不见了。但倘若烹调处理不得当,则还是会中毒。云南每年因为贪食见手青而中毒者不在少数,有一个说法是每一个云南人都认识一个吃菌中过毒的朋友,这个说法有夸大之嫌,但至少从侧面上说明了两个现象——一是吃菌之盛,二是中毒之频繁。听说吃见手青中毒的症状是能看见无数“小人”,于是乎“看小人”的说法竟成为外地人调侃云南人——甚至云南人自嘲的一种说辞。在昆明俗语中,调侃一个人脑子坏了,用的就是“吃着菌啦”这样的说法。
不过话说回来,吃见手青中毒这件事可不是开玩笑的,严重者是会死人的,这样的悲剧在云南每年都会发生。所以真想尝这“绝命一味”,一定要格外小心,最万全的办法是用大口油锅保证能彻底炒熟,此时尤其不能忽视锅铲背后沾着尚未被眷顾的菌片。如此一来,方才妥帖,不至于真的看到小人。嗐,吃菌不易,且吃且珍惜。
说了老半天见手青,其实它是牛肝菌中的一种。牛肝菌因其鲜美腻滑在云南人喜食的野生菌中大概可以排行第一。此外,云南可食用的野生菌多达800余个品种,市场上常见者还有鸡枞、松茸、青头菌、羊肚菌、鸡油菌、干巴菌等。每年的6到10月,也就是所谓雨季,是吃野生菌的好时光,天一打雷,山中就发出一大片菌子。云南的野生菌有相当一部分是本地独产,这下可真是老天爷赏饭吃,不吃都不行。其中不乏名贵者,大名鼎鼎的有远销海内外的松茸,但真论起珍贵来,却是所谓“干巴菌”,这家伙最贵时可达几千一市斤。在吃这件事上,云南人可真是一点也不肯怠慢。
干巴菌一般都生长在腐朽的松木上,体态皱缩不易清洗,皱褶里经常夹杂松针,但也因此带着松树特有的清香,束状的菌肉很有嚼劲,吃起来比实打实的肉还香,令人欲罢不能。在滇中的哀牢山,气候干燥,当地的云南松每年仅在春天抽薹一次,底下根系与干巴菌的菌丝相互依偎,缓慢生长,因而成为公认最好的干巴菌产区。汪曾祺先生曾特意写过这种菌子:“雨季一到,诸菌皆出,空气里到处是菌子气味……样子最难看的,是干巴菌,这东西像一个被踩破的马蜂窝,颜色如干牛粪,乱七八糟……洗净后,与肥瘦相间的猪肉、青椒同炒,入口细嚼,半天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世界上还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我最爱的则是鸡枞。比起干巴菌,鸡枞就长得好看太多了,它生长于白蚁窝上,一朵朵菌骨体态优雅,色泽灰白光鲜,虽称不上野生菌中的颜值担当,也算是菌子中的“小清新”。鸡枞不仅体态丰腴,吃起来也是细腻浓郁,胜似正当年的老母鸡,随意急火快炒或是煮汤,都是极尽天味。
若是怕吃不完,还可以用油熬煮,不断翻滚中制成一味可储存若干年的油鸡枞,平时吃面或吃饭时觉得滋味寡淡,只消来上一勺油鸡枞,便可立即化腐朽为神奇。
在云南,想吃野生菌就要有吃野生菌的姿态,千万不可说出“蘑菇”二字,否则容易招人鄙视。“什么蘑菇,那叫人工菌,不上格调的!”至于金针菇一流,“那也能算菌子?”非野生菌不认的云南老饕们,就算只是香菇,也非得是野生的小香菇,才算上得了台面。
菌子的吃法也是五花八门,煎炸烹煮之外,还有别无分号的菌子火锅,有一回还见识到颇有想法的“松茸芥末刺身”的吃法,让我直呼云南人可太会吃了!说到这里,不免再提醒一句,生吃松茸没问题,可你若是灵机一动想依葫芦画瓢凉拌见手青,千万三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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