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看,在这个故事里成年人是集体缺位的。他们当然要不在场,不然怎么扮演替罪羔羊呢?精神分析学派大行其道时,大量患者在诱导下回忆出了小时候被亲生父母猥亵的事情。那些故事,大多是假的。这个故事当然也是假的。天娇的父母没有反锁书房,任她在外徘徊。露露的母亲也根本不会打麻将,不存在站在高出头顶的麻将桌旁拉扯母亲然后被踢进桌下的事情。我倒是常常在母亲睡觉时猴在她身上因此被踢下床。但是要写一个表面上还会这样撒娇的孩子实际上和母亲是那么疏离,实在太残酷了。会残酷得让人都不敢当母亲了。残酷得要使人类灭绝了。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和母亲说外面有谁对我不好。小学时一次回家被妈妈看出来哭过了,打死不肯说为什么哭,妈妈气疯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无法说出别人对我不好的事。这几天才想明白因为我以为有人对我不好就是我情商低,我又以为情商低就是最严重的罪行比愚蠢,丑陋,邪恶更加严重。多么可笑,多么可悲,我流下过多少泪水,全是白费。
所以就让成年人全部都在这里缺席吧,这样就能假装如果他们在的话事情就会不同。其实我根本不知道一个老师要怎样处理校园霸凌,我只能这样一笔带过。
露露喜欢视野里有天娇,更喜欢视野里只有天娇。两人独处时的天娇,仍然是俏丽的,博学的,机敏的。可她的微笑不再只有欢乐这一个层次。露露相信她和自己一样是能看见夜骐的人。独处的时候真的觉得是在独处,是我和我在一起。我和我谈论沈从文,谈论郁达夫。我对我说:“这个张爱玲是谁?明明写得比冰心好。”认真地比较两人握笔的姿势;以后想要做的工作和理想的恋人…只要是和天娇在一起,所有的话题都无限地有意义。相对无言,也有无限的意义。沉默着沉默着就一齐笑了。
天娇和露露喜欢到老师办公室偷书。其实是老师允许的。说成是偷好像格外有趣。老师的办公室像书店的仓库。书拿到教室,说是课间看,不免有时候上课也看,藏在书桌里,压在课本下。各科老师都抓到过她们上课看书。屡教不改。渐渐都不管了。她们有了特权反而更加小心,怕如果成绩下滑,不但丢自己的脸,连老师的脸也丢了。虽然每天看掉一本书,并不敢真的漏听什么知识点。
读《第二十二条军规》给对方听:
“你疯了。”
“为什么说我疯了?”
“因为我不能结婚。”
……
读的笑得读不下去,听得把书拿过来自己看。
一起看《红楼梦》,巨大的书摊在课桌上,中间一页纸竖起,都趴在桌上,一个读这一面,一个读那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