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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开始的地方——童年“听书”记
(2009-09-13 08:35:06)
分类： 生活细味
大概是十年前吧，有朋友曾半玩笑半认真地问我：看你从小也就在一个小乡村里长大，然后在一个小县城里教书，是什么滋养了你的文学气质？当时的我还太年轻，不懂迂回作答只会正面回击：难道一个小乡村小县城就不能带给人文学的滋养吗？后来我从内地调往沿海，巨大的环境反差使得曾经在工作上游刃有余、生活中恬适自得的感觉在适应新环境的过程中被蒸发殆尽，一度陷入蒙昧混沌。今天已经适应新环境心境平和的我，自知一切变化皆得益于阅读补充和新的阅读启蒙，有时我反问自己如果早些年我就遇到这些书、做过这样的思考和尝试是不是思想会比现在要深刻一些呢？但是坐下来我却发现：人生就像一根链条，一环紧套着另一环，环环相扣，缺少了那一环，下一环也不就是现在的那一环了。就像我的阅读经历，每个阶段都有着它特殊的意义，没有上一阶段的铺陈，也就没有下一个环节的延续。今天，把之前的几个大环节整理出来，以便更好地续上下一个环扣。
拉开回忆的序幕，蓦然发现：童年“田野式”阅读竟然是我的梦开始的地方。
作为七十年代初，在乡村田野间疯长的孩子，童年的书本除了几本基本的课本外，几乎没有什么其它的读物了。但是作为农家孩子，我是幸运的，虽然眼前缺少文字书，但耳边并不缺少故事。我爷爷当年在村上很有声望，是村支书。虽然只上过一年学堂，不仅能够流利背诵所学过的《三字经》《百家姓》，更奇地是他脑子里哪会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而且口才极好，以至于村子里谁家有红白喜事或者农事庆典爷爷都是重要的主持人。我是家里长女，爷爷特别喜欢我。很小的时候爷爷每天收工回来来不及清洗沾满泥土芬芳的粗糙的双手，就一把把我接过去，用他花白的胡茬贴贴我的笑脸，然后就开始哼唱一些我基本听不懂的小调，抑扬的调子常常逗得我呵呵直笑；再大一点，傍晚，爷爷的膝盖成了弟弟妹妹的温床的时候，爷爷总会在身边放上一个小板凳让我偎在他身边听那听了无数遍的古怪精灵的故事，偶尔也有大灰狼和“地主恶霸”背小孩的惊险故事，虽然听过无数遍，但我似乎从来没感觉到厌烦，常常就故事中的某个细节问了又问，比如那个狐狸精拄的拐杖是什么木头做的？那个鸡冠花仙子头上戴的花每天都一样吗？有时我会问同样的问题，爷爷的回答常常不一样，偶尔我发现了会反问，爷爷会说这次讲的是山那边的另一只……夜晚，月光下，爷爷背着淘气的弟弟或者妹妹哼着歌儿绕着打谷场一圈一圈地转悠，我就拉着爷爷的衣角紧跟在他身后附和着唱。爷爷虽然每次唱的歌词都不一样，但是调子就是那几种，以至于爷爷上工的时候，我可以领着弟弟妹妹按着他的曲调编出多种唱腔。河里的小鱼、脚边的蚂蚁，都成了我们歌唱的内容。时间久了，弟弟妹妹不爱听我单调的曲子，我会给讲自己改编（实际上是记不清）爷爷讲的故事给他们听，偶尔也会被问这是爷爷讲的那只狐狸吗？我会说这次是那只狐狸的孙子，或者是那只狐狸的邻居的故事。有时，我实在耐不住弟弟妹妹的纠缠，就央求妈妈把我送到外婆家小住。外婆曾是“地主”家的千金小姐，因为出身不好被指嫁给一贫如洗的外公的。外公不花一分钱娶回一个千金小姐，自然是呵护有加，因此印象中外婆总是躺在躺椅上摇着蒲扇给我讲她小时候富贵的千金生活。为了听到更多的故事，我就要乖乖地给她扛腿或者捶背。不过我也乐意，因为回到家，这些新鲜的故事会吸引弟弟妹妹们好一阵子。
上小学了，羡慕大同学手中的连环画。于是在爷爷的帮助下，一个暑期到处收集别人吃剩下的桃和杏的内核，拿回家在爷爷的帮助下小心地砸出杏仁桃仁来，买的所得换来今生第一本属于自己的小人书——《一江春水向东流》，就这两本书使得我有资本有机会把村上孩子所有的小人书都看了个遍。印象中有《聊斋志异》《十三妹》《花仙子》《封神榜》《铁道游击队》什么的，看了什么都不重要的，记忆犹新地是那份拥有个人“藏书”的神气。
小学阶段还有幸运地是，82年的那个夏天村里来了地址勘探队，都是些戴安全帽的中年叔叔们。他们的帐篷就搭在我家附近打谷场上。晚上吃过饭，他们就会到我家院子里来纳凉，他们中间有一个叔叔特别喜欢小孩，常常给附近几个小孩子讲故事，讲了啥，我也记不太清了，一年多的讲述我似乎只清晰地记住了西门庆和潘金莲这两个很特别的名字和一些白脸书生与会吸人血的蛇精。
我也不知道那颗文学的种子是否真的就是在童年时候，在这最传统的口耳相传的传递中孕育出来的。只知道有很多个夜晚我躺在床上一直想象着狐仙和某个鬼怪的模样和故事其它可能的枝节，有时越想越害怕，就扯过被子蒙住头安全地睡着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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